邵鈞感慨道:“將軍之舉手之勞,卻是我等的活命之恩。”
“至于過冬之事,雖然艱難,但大致也能夠熬過去,在下雖然不通食氣之法,家中亦無修行之人,但能在大康城之中立足,卻是得賴于家學乃是安人理事之學。”
這讓師哲有些意外,不由的抬頭打量著對方,問道:“何謂安人理事?”
“不過讓人心安,以及處理各種雜事而已。”邵鈞謙虛的說道。
師哲聽聞,卻道:“哦,這能夠讓人心安,可不是小本事,即使是修行人,也有心神不寧不安的時候,修行之人間,若有諸事紛雜,被雜事纏身亦不得身閑,身不閑,心便不安,你這可不能以‘而已’兩字形容。”
“修行之事在下不懂,而讓普通人心安,不過是讓人有得食,有著盼頭便可,而處理的雜事,亦不過是先分何事重要,何事緊迫,分個輕重緩急。”邵鈞認真的說道。
師哲感嘆道:“這聽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邵鈞便退了下去,有其他的人來問邵鈞,這個長得很像是人的人是誰。
邵鈞則是指著對面的山上,說道:“死而復生之人。”
眾人思索之后,心中震蕩。
師哲不在意別人怎么看自己,心中只將自己的想法堅守。
以前的自己不能做到,因為要為五斗米而折腰,要為將來考慮,難免有很多事不能做不能說。
而現在,吃空氣就能飽,飲風食露,沒人交朋友,自己躺地底都能夠睡滿個年月,不懼孤獨寂寞,所以人便能夠自由一些。
他依然在看那本《驅神御鬼》,翻來復去的看。
他發現其中有一段話說:“制御鬼神者,若一朝不得法,便要受鬼神所噬。”
可見這一門法術,修習起來還是有很大危險的。
他也很清楚,這一門法術,可以將鬼神不斷的祭養壯大,但是隨著鬼神的強大,就可能掙脫御者的控制,當掙脫了控制之后,便會第一時間反噬。
這上面寫著,鬼神成長本就極快,很容易掙脫御者控制,而這里面除了用養鬼罐豢養,和一些簡單的御制手法,并沒有其他更高明的御制手法。
師哲覺得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那些幽鬼恐怕就要脫離黃燦兒的御制了。
確切的來說,現在就已經有了這種跡象了,因為它們在養鬼罐里面,已經不安份了,盡管被黃燦兒呵斥了,也只會安生一陣子,更主要的是黃燦兒修行之時,已經會被這些鬼神影響心緒了。
他覺得想要一直御制鬼神,不讓他們反噬,那么就需要有更高明的御制方法。
不過,當他翻看到最后一頁時,又看到最后面一句話:“鬼神眾生,眾生鬼神,人人皆為鬼,人人皆為神,人身之中有鬼念,亦有神念。”
看到這里,師哲突然覺得這些話,有些意猶未盡的感覺。
“驅神御鬼,御制鬼神,如果是代指自己心中之鬼神,那是否御制鬼神,便是御制本我身中之念?
想到這里,他心中恍然,這驅神御鬼,可能不僅是一門法術,而且還是一門修行法。
于是,他立即起身,來到祠堂之中,看著仍然坐在案桌上,有點愁眉苦臉的黃燦兒,將自己心中所想告訴她。
她聽了之后,也是眼中一亮,但是很快便又問道:“可這話說來容易,聽來亦容易,但又該如何做呢?”
師哲聽了之后,也是感嘆一聲,說道:“或許,應該克欲守心……”
他想到這里,又想到了和尚、道士的戒律,想到儒家的各種道德約束,這些或許是一種克欲守心的方式,就像拿出一根尺子擺好,然后以筆去畫,自然可以得出一條直線來。
可他終究是沒有說出口,人尚且難以做到,那么多的和尚、道士不守戒律,那么多滿口仁義道德的人,卻做出惡事來,人尚且不能做到,何況是妖?
師哲嘆息一聲,說道:“或許,最好的辦法,就是用更高明的制御手法,來控制這些鬼神。”
“倒是有一種方式。”黃燦兒說道。
“什么方式?”師哲問道。
“煉制百鬼夜行圖!”黃燦兒說道:“百鬼夜行圖能夠將百鬼御納其中,使其不得脫,并且不讓其干擾御制之人的心緒。”
“這個百鬼夜行圖難煉嗎?”師哲問道。
“我已經找到了主材。”黃燦兒說道。
“什么?”師哲疑惑,她雖然經常到處神游,但是肉身可沒有離開過這里,去哪里找到了主材?
因為找到了主材,便相當于煉器成功一半了。
“就是那面尸將軍送的聚陰幡啊。”黃燦兒高興的說道:“我欲以聚陰幡的幡面,做為百鬼夜行圖的圖面。”
“如此,再尋一些相應的陰尸頭發,在其上繡成鬼身,再尋一些……”
黃燦兒一口氣說了十余種材料,都是他未曾聽過的,不過從黃燦兒如此熟悉的說出口,并且連需要多少份量,在哪些地方可以尋到,都很快的說出來,可見她其實早就在考慮煉制百鬼夜行圖了。
“你需要的這些材料,我會幫你留意的。”
師哲說道:“不過,在未煉制成那個百鬼夜行圖之前,你更是要克制自身。”
黃燦兒沒有說話,師哲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左右看了看,出了祠堂的門。
于晨光里,師哲縱身而起,腳下憑空生風,托著他直上天空,那些人看到他的身姿,一個個面露羨慕之色,當場便有人問道:“邵先生,我等可有機會學得修行之法?”
邵鈞也同樣看著在晨光里踩著風,而飛上對面大山的師哲,說道:“機會,或許有吧。但是能不能修成,卻是要看造化了。”
“與妖怪學,會不會也修成妖怪?”有人問道。
“會嗎?”
“會吧。”
“不知道。”
眾人七嘴八舌的在那里議論著,邵鈞則是看著那對面的大山發呆。
來這里數年之久,他原本白凈的臉上,已經長起了胡須,可是那原本顯得猙獰恐怖的尸怪,卻越來越白凈,越來越像人,若是沒有人說,恐怕就要把他當人了。
而他卻是感覺自己在日漸老去。
歲月,何其無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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