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呂氏抱著朱允熥穿過游廊,燈籠將母子倆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二娘放我下來!”朱允熥蹬著錦緞軟靴。
“熥兒,以后就叫我母妃,好不好?”呂氏柔聲道。
朱允熥小眉頭糾結一團:“大哥說,我們的母妃去天上了。”
呂氏抱著他進殿,微微含笑:“你大哥去陪你母妃了,以后,我就是你母妃,會照顧好熥兒。”
朱允熥似懂非懂,抬眼看到朱允炆立在門前。
“《孝經》云: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你不僅抓傷自己,還抓傷母妃。”少年將書卷背在身后,冷冷盯著朱允熥,“這會兒還去驚動圣駕,可算孝道?”
朱允熥把臉埋進呂氏肩頭,后頸沾著未干的淚痕。
呂氏輕拍他后背,轉頭卻對兒子微笑:“炆兒近日精進不少。”
“母妃!”朱允炆提高聲調,“你為何總順著他?昨兒背不出《千字文》就免了罰抄,上次摔碎杯子也不曾訓斥!”
呂氏瞪他一眼,彎腰將朱允熥放下,慈愛的看著他問:“熥兒想吃荷花酥是不是?娘這就去小廚房給你做。”
“我要雄英大哥做的!”朱允熥掙開她,“上巳節他帶我去御花園打雀兒,用荷葉包著糯米糕。”
“放肆!”朱允炆甩開書卷,“你對母妃這么無禮?”
“允炆,你是大哥,讓著點弟弟。”呂氏沒好氣。
“他不是大哥,雄英大哥才是我大哥。”朱允熥尖叫著反對。
呂氏急忙攬住孩子,廣袖卻掃翻了案上茶盞。
白玉碎片映出她瞬間扭曲的面容,轉眼又化作三月春水般的柔情。
朱允炆怔怔望著潑濕的蟒袍下擺,氣道:“母親昨日還教我君子不重則不威,為何對他這般縱容?”
“因為你現在是皇長孫。”呂氏對朱允炆冷道,“去把《出師表》再臨十遍,明日侍講學士要查。”
朱允炆面色黯然,躬身一拜:“遵命。”
朱允熥仰起沾著糖霜的小臉:“二娘,大哥說孝陵衛的柏樹上住著神仙,能帶迷路的人回家。”
呂氏笑著拾起一塊荷花酥:“乖,吃完娘帶你去數二十八宿。”
……
腳步聲傳來,一個女子走了進來。
一襲青色長裙,雙手交疊在小腹,蓮步輕移,優雅且高貴,白皙的肌膚在一頭烏黑的發絲遮掩下,更顯幾分傲人,眼眸冷媚。
“拜見太子妃。”女子行禮。
她叫海勒,是尚宮局最年輕的司。
呂氏攏了攏翟衣上的蹙金繡鳳:“是海司啊,可是有旨意?”
“皇后娘娘新制的糕點。”海勒奉上剔紅食盒,“說是給皇孫們夜里墊肚子。”
朱允熥蹬著錦靴蹦過來,臉上的糖霜蹭到海勒袖口。
青衣女子幾不可見地蹙眉,指尖拈著袖角往后輕拽,像避開沾了露水的草葉。
“允熥謝過皇祖母!”孩子捧著糕點跑開。
呂氏望著滿地狼藉輕笑:“這孩子,是不是與海司幼時有幾分相似?聽聞擴廓帖木兒將軍的女兒七歲就能馴烈馬?”
海勒脊背繃得更直了:“娘娘說笑,我是降臣,怎敢妄議天家。”
原來,她是北元名將王保保的女兒。
那年徐達大將軍北征,把她俘虜了,帶回了京城。
她爹是王保保,她姑姑是秦王的正妃,所以,受到了優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