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后,秦淮河畔,濟安堂。
三進青磚小院的門楣上掛著黑檀木匾額,墨色“濟安堂”三個字還泛著新漆的光澤。
前廳整面墻的藥柜浮著沉香味,四百八十個小屜都用蠅頭小楷貼著簽紙,最上層赫然擺著個格格不入的急救箱。
“當歸該放乙字十三屜。”馬天正朝著廊下喊一聲,“哎,朱英,把甘草片遞我。”
廊下傳來陶缽搗藥的脆響。
大概八歲的男孩跪坐在蒲團上,正在搗藥。
他仰起臉,眉間一粒朱砂痣襯得五官愈發清貴:“馬叔,你說甘草是不是該用銅杵搗?這石臼總落灰。”
“湊合用吧。”馬天接過甘草片。
朱英雙眼清澈:“今天能學銀針消毒嗎?”
“先把《藥性賦》背完。”馬天拉著他穿過回廊。
后院里支著晾曬草藥的竹架,薄荷與艾草的味道纏繞著蒸騰。
“還是什么都不記得嗎?”馬天問。
朱英點頭:“什么都想不起來,我也不打算想了,馬叔你救了我,我以后就跟著你。”
他自然就是馬天上次在河畔救的小孩。
如今已經徹底痊愈,但是失去了記憶,什么都不記得。
馬天就給他取了個“朱英”的名字,在這大明朝,蹭皇家的姓,圖個富貴愿望。
這一個月,馬天也終于把醫館開起來了。
他前世是醫生,也跟中醫大師學過,有了這個醫館,總不會餓死。
“昨日教你的七種脈象,記得如何了?”馬天問。
“浮脈如魚躍,沉脈石投水。”朱英背得飛快。
聽他背完,馬天很滿意:“今晚想喝魚湯還是菌菇粥?”
“要加芫荽的魚湯!”朱英蹦跳著去翻晾曬的草藥。
暮色漸濃時,濟安堂亮起昏黃的羊角燈。
朱英趴在診案上描《千金方》插圖,仰起小臉問:“馬叔,要是永遠想不起從前,其實也不打緊。”
“就當是老天爺給你換了個存檔點。”馬天擦拭著聽診器,“從今往后的病歷都歸你寫,朱小郎中。”
他打開急救箱,微微皺眉。
因為急救箱中的藥不多了,超越這個時代的藥,關鍵時刻能救命。
一路上,他用了許多。
不過,他也沒覺得多可惜,畢竟救了多條人命。
藥都是有保質期的,時間過了,也沒用。
……
雞鳴三聲,秦淮河上的晨霧還未散盡。
馬天系緊鞋帶,轉頭看見朱英正踮著腳夠門后的葛布汗巾。
八歲孩童的腕骨像青竹節般纖細,眉間那顆朱砂痣在晨光里紅得發亮。
“馬叔,昨日背的《金匱要略》。”朱英邊跑邊喘,“咳……肺癰篇說……”
“跑步時說話傷氣。”馬天故意放慢步子,“待會兒背錯一句,今日的梨膏糖可就沒收。”
他們的習慣,就是每天晨練,沿著秦淮河跑步。
大街上的青石板還留著露水。
拐過油餅鋪子時,朱英指著屋檐:“燕子!”
“跑步看路。”馬天笑著將他往身邊帶了帶。
晨練完,兩人坐在后院石凳上啃燒餅,喝粥。
朱英用木匙小心刮著瓷罐底最后一點槐花蜜,抬頭:“馬叔鬢角有根白頭發。”
“你當誰都跟你似的?小屁孩?”馬天伸手要揉他發頂。
卻見男孩跑回屋子,捧來銅鏡,踮著腳湊近了幫他拔白發。
清晨的陽光落下,銅鏡上映著一大一小兩個晃動的影子。
用完早膳,他們打開醫館大門,準備迎病人。
馬天檢查一遍后,看著藥柜頂上的急救箱,實在是顯眼。
他取下急救箱,準備放后院去,掀開急救箱的手卻頓在半空。
昨日用空的頭孢安瓿瓶整齊排列著,霧化器軟管蜷曲如新,一盒盒止血帶堆著。
“地塞米松整整十二支?”他抓起冰涼的玻璃瓶,“昨晚明明沒了的呀?”
他使勁搓了把臉,看著急救箱中滿滿的藥,還有最新的器材。
這玩意,自動滿了?
難道是因為月初?可之前怎么沒滿?
莫不是我開了醫館,所以觸發急救箱每個月能自動滿藥?
“馬叔?”朱英抱著《千金方》站在門邊,“蒸煮針具的銅獅子香爐備好了。”
馬天轉身,滿臉激動。
如果急救箱中的藥,每個月能自動滿,那就大大的有用了。
起碼,能救很多人。
“今日教你注射手法。”他抽出嶄新的注射器。
……
醫館大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