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考慮到擴大規模后的結構穩定性,在關鍵承重部位做了加強設計;針對冬季防風保溫,他建議在棚體北側加筑一道簡易的土坯防風墻;他還根據當地日照角度,微調了棚頂的傾斜度,以最大限度吸收太陽熱量。
這不僅僅是一份作業,更是關系到紅星公社集體生計的項目,林墨畫得格外認真,每一個尺寸都反復核對,力求在現有條件下做到最優。
設計圖初步完成后,林墨沒有立刻交給許大茂帶回。他找了個周末,再次親自去了一趟紅星公社。這次,他直接到了河沿的地塊。土地已經按照他的要求初步平整過,王振山和幾個大隊干部也在現場。
林墨攤開設計圖,就在田埂上,對著實地,向王振山和幾位負責施工的社員詳細講解起來。從基礎的挖地基、立支架,到覆蓋塑料薄膜、設置通風口,再到他新增加的防風墻和內部排水溝,他都一一說明,確保大家理解他的意圖。
“林工,你想得可真周到!”一位參與過上次建棚的老社員指著防風墻的設計,“往年冬天西北風那個刮,棚子確實晃得厲害,加這么一道墻,肯定管用!”
王振山看著詳細的設計圖,聽著林墨深入淺出的講解,臉上的皺紋終于舒展開一些,連聲道:“好,好!就按林工說的辦!”
解說完大棚設計,王振山又拉著林墨去看他們初步選定的準備搞養殖場的地方,是一片坡地下的閑置院落。
林墨雖然不是畜牧專業,但基于基本的衛生、通風和管理原則,也提出了幾點建議,比如豬舍或雞舍的朝向、排水隔離、以及飼料存儲區的設置等,讓王振山等人感覺受益匪淺。一直到晚上林墨被應留下來落后吃完飯后才回學校。
回到水木大學,繼續與古老的木材對話,進行著通往七級木工的最后砥礪。
梁先生的那厚厚一疊手稿,成為了他最好的磨刀石。他不再僅僅是依樣畫葫蘆地復制,而是在臨摹的過程中,更加注重“體味”與“印證”。
臨摹一座宋代殿閣的轉角鋪作時,他會思考其受力邏輯與工業生產的廠房中鋼結構節點有何異同;還原一棟江南民居的梁架時,他會琢磨其空間利用效率對住宅設計的啟發。
他將這種跨越時空的思考,融入到手中刻刀的每一次起落間。制作模型時,他刻意挑戰更高難度的技巧,例如在微縮尺度下,嘗試制作“偷心造”、“絞井口”等復雜構造,檢驗自己對手勁和精度的控制是否真的達到了“入微”之境。完成后的模型,不僅形神兼備,更隱隱多了一份對結構本質理解的“氣韻”。
汽車樓的工作室,如今更像是他與鄭師傅切磋交流的“茶館”。鄭師傅對他這個晚輩毫無保留,常拿出自己遇到的難題與他討論。
“小子,你看看這個,”鄭師傅指著一個需要與金屬件精密配合的木質傳感器基座,“這玩意兒要求受熱變形系數與旁邊的合金保持一致,這木頭又不是橡皮泥,咋控制?”
林墨拿起基座,仔細感受木料,又看了看圖紙要求,沉吟道:“鄭師傅,或許可以試試不同密度木材的層壓復合,配合特定方向的纖維鋪陳,再結合浸漬特定樹脂進行穩定性處理。我們可以先做幾個小樣測試一下不同方案的數據。”
一老一少,常常就著一個技術細節,討論得熱火朝天。鄭師傅經驗老辣,往往能一針見血指出實際操作中的陷阱;林墨思路開闊,常能提出基于材料學和力學原理的新奇解法。
于是,在這段項目間隙的相對悠閑時光里,只要白天沒課,林墨的身影便會出現在汽車樓。他并非空手而來,有時帶著自己近期制作的、試圖融合傳統榫卯與現代連接理念的小構件,有時則只是拎一壺熱茶,幾樣點心。
工作室里,暖氣片散發著融融暖意,與外界的嚴寒形成鮮明對比。一老一少圍坐在工作臺旁,不再是單純的指導與被指導,更像是忘年的技藝交流。
起初,鄭師傅只當是陪晚輩切磋,指點些考核注意事項。但幾次深入交談下來,他心頭的震撼卻越來越濃。
一次,林墨帶來一個他自己設計的、用于復雜曲面定位的活動卡具,其內部運用了三種不同古籍中記載的、近乎失傳的異形榫卯,并結合了現代平行夾鉗的原理,結構之精妙,讓鄭師傅端詳了半晌,才拍案叫絕。
“好家伙!這‘燕尾穿銷’、‘龜背榫’?你小子從哪兒學來的?這些老玩意,很多八級工都未必認得全,你不僅認得,還能把它們揉碎了,用在這么個新玩意兒上!”
林墨謙和一笑:“偶然在一些雜書上看到過圖樣,自己瞎琢磨的,讓鄭師傅見笑了。”
另一次,談及木材改性,林墨不僅能如數家珍般說出不同樹種在不同濕度、溫度下的脹縮系數,還提出了幾種利用常見化工原料進行低成本浸漬硬化、增強尺寸穩定性的土法子,其思路之刁鉆、對材料物性理解之深刻,讓干了半輩子木工、自認見多識廣的鄭師傅都聽得一愣一愣的。
“等等……你說用那個……硼砂和明膠混合液浸泡柞木,能提升它的抗彎強度還防蟲?這法子……聞所未聞,但細想之下,似乎還真有點道理!”鄭師傅捻著下巴上的胡茬,眼中精光閃爍。
不僅僅是榫卯和材料,在工具的使用和維護上,林墨展現出的功底同樣令人咋舌。鄭師傅親眼見他只用幾塊不同目數的油石和一塊牛皮,就能將一把崩了口的舊鑿子修復得鋒利如新,刃口角度精準無比,研磨的手法更是帶著一種難以喻的韻律感,仿佛人與工具已達成某種默契。
“你這手磨刀的功夫……沒十幾二十年水磨工夫下不來啊!”鄭師傅感嘆,“可你小子滿打滿算才摸了幾年的鑿子?”
林墨只是低頭擦拭著工具,輕聲道:“可能是……比較喜歡琢磨吧。”
鄭師傅不再多問,心中卻已了然。這個林墨,絕非僅僅是在“精密模具”上有天賦那么簡單。
他的知識儲備之廣博、之精深,對木工一道的理解之透徹,早已超越了一般“天才”的范疇,達到了許多浸淫此道數十年的七級老師傅都難以企及。
他就像一座深藏不露的寶庫,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唯有深入接觸,方能窺見其冰山一角之巍峨。
兩人互相啟發,互相印證,林墨在“混合結構設計”與“材料改性應用”方面的實踐經驗飛速積累。鄭師傅私下里多次感嘆:“七級工的那點東西,你小子早就堂堂正正站在上面了,差的也就是個名分和一兩件能擺在臺面上的‘硬貨’罷了。”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