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意到,周圍旁聽的社員們,雖然大多沉默著,但那專注的眼神和微微挺直了些的腰板,顯露出他們內心的波動與期盼。
這天下午,正當林墨在給一架新犁安裝犁頭時,公社里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幾個社員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大聲嚷嚷著:“野豬!北山峪那邊發現野豬群了!好大一群!把剛出苗的土豆地拱了一大片!”
林墨心中一動,北山峪?那不就是去年冬天他和傻柱發現蹤跡、并最終由他獨自獵殺的那群野豬活動的區域嗎?它們竟然又壯大起來了?還是另一群?
公社書記一聽就急了:“這幫禍害!剛有點緩過來的苗頭,又來糟蹋莊稼!必須組織人打掉!孫老蔫!孫老蔫呢?”
話音未落,一個精瘦矮小、眼神銳利的老頭就擠了過來,正是公社最好的獵手孫老蔫。他嘬著旱煙袋,瞇眼聽著社員的描述,半晌,啞著嗓子開口。
“聽這動靜,像是老群落了。得趕緊打,不然等下了崽,更麻煩!”
他目光一掃,恰好看到正在棚子里干活的林墨,眼睛一亮,徑直走過來,一把拉住林墨的胳膊。
“小林!別鼓搗這破犁了!跟俺進山!打野豬去!你這娃子手穩、眼神毒、膽子大,跟我學了那么久的布陷阱,是把好手!俺需要個幫手!”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都愣住了。帶隊的劉輔導員和同學們更是驚訝得合不攏嘴。讓一個大學生跟著獵人進山打危險的野豬?
“孫大爺,這……這太危險了!林墨他是來支農的學生,不是獵戶……”劉輔導員連忙勸阻。
孫老蔫把眼一瞪:“啥學生獵戶的?這小子比其他村正經獵戶都不差!去年冬天……”
他差點說漏嘴,趕緊剎住,改口道,“反正俺知道他底細!手上有真功夫!進山不是鬧著玩的,沒個靠譜的幫手不行!就他了!”
周偉在一旁聽得兩眼放光,激動地嚷嚷:“打野豬?帶我一個!帶我一個!我力氣大!我也能幫忙!”
孫老蔫斜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地擺擺手:“你?一邊涼快去!山里頭不是光有力氣就成,還得有腦子、有經驗、手底下有準頭!你去?別野豬沒打著,再把自個兒折里頭!俺可負不起這責!”
周偉被噎得滿臉通紅,卻又無法反駁。其他同學也是面面相覷,看向林墨的目光充滿了驚奇和探究。
他們這才知道,這位平時低調沉穩、成績中上的工人同學,竟然還有這等不為人知的經歷和本事,連公社最好的老獵人都如此看重他!
林墨放下工具,看向劉輔導員,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輔導員,孫大爺熟悉山林,他既然需要我,肯定有他的道理。
我對這片山區地形和野豬習性有些了解,也會用槍,能保護好自己。請您批準,讓我跟孫大爺進山吧,盡快除掉野豬群,也能減少公社的損失。”
劉輔導員看著林墨沉穩的眼神,又看看焦急的公社書記和一臉“非他不可”的孫老蔫,猶豫再三,終于咬牙點頭:“好!林墨,一定要注意安全!一切聽孫大爺指揮!千萬不能逞強!”
“明白!”林墨點頭。
很快,公社武裝部送來了幾支老式buqiang和danyao。孫老蔫精心挑選了另外三名經驗豐富的民兵獵手,加上林墨,組成一個五人狩獵小隊。
林墨領到一支保養得還算不錯的漢陽造,他熟練地檢查槍械、壓彈上膛,動作干凈利落,看得那幾位民兵都暗自點頭。
狩獵小隊在社員們擔憂又期盼的目光中,朝著北山峪進發。
孫老蔫一進山就如同換了個人,眼神銳利,腳步輕捷,不斷地觀察著地面痕跡、折斷的樹枝和野豬的糞便。
“是它們沒錯,”孫老蔫壓低聲音對林墨說,“看這蹄印和拱土的勁兒,就是去年那群剩下的崽子長大了,又聚攏起來了。娘的,還挺能生!”
林墨仔細觀察,也確認了這確實是那群野豬的后代,數量似乎有七八頭,其中一兩頭體型已然不小。
他憑借著上次獨自狩獵的經驗和對地形的記憶,很快向孫老蔫指出了幾處可能適合設置陷阱和伏擊的地點。
孫老蔫采納了林墨的建議。幾人分工合作,利用地形,巧妙地挖掘陷坑、布置套索和炸子,并選擇了最佳的射擊位。
林墨的表現再次讓其他獵人們刮目相看,他不僅布置陷阱的手法老道,而且對風向、距離的判斷極其精準,沉默冷靜,完全不像個生手。
狩獵過程緊張而有序。在孫老蔫的指揮下,他們成功地將野豬群逼向了預設的伏擊圈。
槍聲在山谷中回蕩,經過一番驚險的圍獵,最終成功擊斃了五頭野豬,其中包括一頭近兩百斤的壯年公豬。剩下的兩三頭受驚逃入了深山。
戰果輝煌!民兵們興奮地歡呼起來。大家合力將沉重的野豬拖拽下山。當這支滿載而歸的狩獵小隊回到公社時,引起了轟動!
五頭大大小小的野豬擺在地上,血腥味混合著勝利的喜悅彌漫開來。
公社書記笑得合不攏嘴,連聲夸獎孫老蔫的獵人小隊和林墨立了大功。
當即決定,宰殺一頭兩百來斤的野豬,今晚就給全體支農師生和公社干部社員加餐!
消息傳來,學生們都沸騰了!肉!而且是新鮮的野豬肉!在這個饑荒年代,這是何等奢侈的盛宴!
當晚,公社空地上升起篝火,大鍋燉肉的香氣飄出幾里地。
每個人都分到了一碗實實在在、油花翻滾的野豬肉燉土豆粉條,雖然調料簡單,但那久違的、扎實的肉味,讓所有人吃得滿嘴流油,心滿意足,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彩。
林墨安靜地坐在同學中間,吃著屬于自己的那份肉。周偉、王建國等人圍著他,七嘴八舌地追問打獵的細節,語氣中充滿了羨慕和敬佩。連沈知書和徐潤卿看他的眼神都多了幾分異樣。
劉輔導員更是拍著他的肩膀,感慨道:“林墨啊林墨,我真沒想到,你還有這本事!這次可是給咱們水木大學爭光了!”
林墨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沒有過多解釋。但他知道,經過這次春耕支農和狩獵野豬,他在同學們和老師心中的形象,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
那個來自工廠、成績良好、有些神秘的工人大學生,身上似乎籠罩了一層更引人好奇的光環。
而他只是低下頭,繼續吃著碗里的肉,仿佛那場驚心動魄的狩獵,只是又一件尋常的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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