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將最終方案擺在陳枋安辦公室的桌面,并討論最終的細節調整和樣品制作時。
時間在忙碌中來到了金秋十月。京城秋高氣爽,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不同尋常的、節日般的興奮與期待。十月的第一天,國慶十周年,正是舉行盛大閱兵的日子!
外面到處都是被組織起來的人!工人、農民、學生、干部、抱著孩子的婦女、白發蒼蒼的老人…匯成一片沸騰的海洋。口號聲、歌聲此起彼伏。
“人民萬歲!萬歲!”震天的口號響徹云霄,聲浪一浪高過一浪。林墨在辦公室聽到這種聲浪!這一刻,所有的困苦、所有的焦慮似乎都被這純粹的、信仰的光芒暫時驅散了。他被這宏大的情感洪流深深震撼,感受著這個時代最熾熱的脈搏。
閱兵的震撼與榮耀感尚未完全消退,林墨意識再次拉回龍成廠,立刻感受到了另一股截然不同的緊張氣氛。秋交會開幕在即,但廠里的氛圍卻異常詭異。
蘇建新的“創新設計小組”努力了一個多月,終于拿出了樣品。平心而論,作為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美術學院畢業生,蘇建新的設計理念確實前衛,草圖也極具視覺沖擊力。
他設計的“流線型”沙發、“有機形態”茶幾、“解構主義”柜體,在圖紙上充滿了現代感和藝術性。
然而,問題出在了龍成廠從圖紙到實物的轉化上,以及他對實際生產條件的忽略。
他大量指定了國內難以穩定供應甚至需要進口的新型材料,特定紋理的復合板材、特殊處理的金屬型材、大塊異形玻璃。這些材料要么價格昂貴得離譜,要么采購周期漫長。
他的為追求視覺效果,沒有過多考慮材料成本和加工工時,這在他看來是生產的事情,只要他做好了設計,實現的路徑自然是廠里技術科的事情,國外能普及的東西怎么我們連做出來都難。一件看似簡單的茶幾,因為使用了多種特殊材料和極其費工的異形加工,成本可能是普通家具的十倍以上!這讓出口創匯的成本直線上升。
李書記圍著這些蘇建新的樣品,依然嘖嘖稱奇,大贊“理念超前”、“設計感十足”。但車間里稍有經驗的老師傅和參與試制的工人,看著那些用料奢侈組裝整齊、看起來很好看的“藝術品”,紛紛表示看不懂,蘇建新在旁邊聽到工人的說法,還得意洋洋地表示“你們看不懂才是正常的,畢竟這是藝術的最前沿’”。
蘇建新在拿到自己展品的成本核算單之后就知道自己的成品只能走高價路線,而且后續組織生產還需要花費更多心思,不過在他的心里,只要外匯訂單到手,這些事情國家都會解決的。
在聽說陳枋安和林墨這邊制作展品時使用的多是倉庫已經有的材料,用到后勤采購特別購買的次數都不多,他原本放下去的心又漸漸被提起來。
他知道這才是在龍成廠真正能實現快速生產的產品和保障秋季訂單的主力。他不再僅僅是狂妄地貶低對方,而是開始有目的地探查林墨專項組的優化方案信息,試圖找出破綻或為己所用,甚至可能為后續的“摘桃子”或甩鍋做準備,但是作為大學生的面子去給一個初中生低頭,是他怎么也做不出來的。
他幾次以“促進雙軌并行、共同進步”為名,帶著和善的笑容來到林墨的專項組辦公室,想“觀摩學習”一下春季款的優化進展。目光在墻上的圖紙和林墨桌面的草圖上掃來掃去,試圖捕捉關鍵信息。
他會故作謙虛地向王工或李工請教一些“基礎”的木工工藝問題,或者在閑聊中“不經意”地問起:“聽說你們在沙發腰托上做了改進?用了什么新結構?”,“那個扶手儲物格的想法挺巧,具體怎么實現的?”
他不再直接給林墨畫“轉干”的大餅,而是試圖私下接觸王工或李工,暗示如果他們能“分享”一些有用的信息,等他的創新產品在秋交會大放異彩后,可以考慮將他們調入“更有前途”的設計小組。
王工和李工在林墨的提醒下,早已提高了警惕。對于蘇建新的“交流”請求,他們以“方案尚未最終定稿,不便展示”為由婉拒;對于技術套話,他們要么含糊其辭,要么直接說“這是林工負責的,具體細節我們不清楚”;對于拉攏,他們更是裝傻充愣,不予理會。他對于磕頭拜師的弟子的認識還是少了。
“林工,蘇建新現在學精了,不硬來了,改成軟磨硬泡、旁敲側擊了!”王工找到林墨,眉頭緊鎖,“他這么惦記我們這邊,指定沒憋什么好屁!說不定就想摘桃子呢!”
林墨找到陳枋安和聶廠長,神情異常嚴肅:“陳主任,聶廠長,優化設計方案已經全部完成,樣品制作是關鍵!我擔心蘇建新那邊會干擾甚至破壞我們的樣品制作!為確保萬無一失,我想啟用廠區最西邊那個帶獨立小院、窗戶少且能上鎖的舊成品倉庫,改造成臨時封閉生產車間!所有樣品制作,全部在里面完成!”
陳枋安和聶廠長對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