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卡皮塔諾立刻收斂氣息，退到一旁。

鐘離緩緩上前兩步，直面那兩尊陰帥。他僅僅是稍微解開了一絲平日里收斂的氣息。

轟——

一種厚重、古老、仿佛與腳下大地同源的浩瀚波動，以他為中心，緩緩蕩漾開來。

那是巖之本質，是和大地的共鳴。

在這波動之下，原本陰森的黃泉路，竟然詭異地穩定了下來。那些因為生人闖入而躁動的亡魂，瞬間感到了安寧。

牛頭和馬面臉上的兇戾之色，瞬間僵住了。

他們是地府老人，是依托地道法則而生的神靈。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股氣息意味著什么。

那是……同源的大道！甚至比他們所依托的法則更加古老、更加深厚！

這種感覺，他們只在一個人身上感受過，那就是地府的主宰，平心娘娘！

“這……這股氣息……”

牛頭手中鋼叉“當啷”一聲掉在地上，砸碎了一塊石板。他瞪大了眼睛，驚恐地看著眼前這個玄衣男子。

他想起來了！

數千年前，在六道輪回剛剛建立的時候，曾有一位大能降臨地府，與娘娘在奈何橋頭論道三日。那位大能，似乎……就是這般模樣！

那是娘娘的座上賓！

“撲通！”

“撲通！”

兩聲悶響。

剛才還威風凜凜的牛頭馬面，此刻直接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巨大身軀伏在冰冷的石板上，瑟瑟發抖，連頭都不敢抬。

“小神……小神有眼無珠！不知是……不知是天尊駕臨！罪該萬死！”

牛頭磕頭如搗蒜，聲音里充滿了恐懼。他剛才竟然對著這位爺吼了一嗓子？這要是讓娘娘知道了，怕不是要直接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周圍陰兵見主帥都跪了，也紛紛嘩啦啦跪了一地，連大氣都不敢出。

這就是先生在洪荒的地位嗎？

“不知者不罪。”

鐘離神色淡然，并沒有因為對方的冒犯而動怒。

“起來吧。”

“謝……謝天尊！”

牛頭馬面如蒙大赦，戰戰兢兢地爬起來，卻依然彎著腰，不敢直視鐘離面容。

“敢問天尊……此番降臨幽冥，可是……要見娘娘？”馬面小心翼翼地問道，“小神這就去通報……”

“不必勞煩。”

鐘離搖了搖頭，目光越過他們，看向了那條大路的盡頭，看到了那座位于幽冥最深處、鎮壓著六道輪回的古樸宮殿。

“平心她知道我來了。”

平心！

聽到這個名字，牛頭馬面渾身一顫，差點又跪下去。

直呼娘娘名諱！

這普天之下，除了道祖和幾位圣人，誰敢這么叫？

“是！是！天尊請！這位……這位大人請！”

牛頭馬面哪里還敢多廢話，態度卑微到了塵埃里。他們連忙側身，畢恭畢敬地在前面引路，甚至還細心地驅散了前方的迷霧。

三人繼續前行。

經過這一場插曲，周圍亡魂們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三人的不凡，紛紛避讓，讓出了一條寬闊的通道。

卡皮塔諾走在鐘離身側，目光再次掃過那些亡魂。

這一次，他看得更仔細了。

他看到了一個身披殘甲的將軍魂魄，胸口插著斷箭，顯然是戰死沙場。但他沒有咆哮，沒有不甘，只是默默地走著。

他看到了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婦人，步履蹣跚，神色平靜。

沒有特權，沒有例外。

無論生前是威震一方的妖王，還是卑微如草芥的凡人，在這里，大家都只是等待輪回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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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

卡皮塔諾忽然開口，聲音有些低沉，透著一絲迷茫。

“在納塔，戰士們即使死后，也要銘記榮耀，在地脈中繼續戰斗。”

“但在這里……”他看著那些平靜的臉龐，“他們忘記了榮耀，忘記了仇恨，甚至忘記了自己是誰。這……真的是一種解脫嗎？”

“遺忘是慈悲。”

鐘離腳步不停，聲音在迷霧中顯得格外悠遠。

“榮耀也好，遺憾也罷，終究是生前的羈絆。若帶著這些羈絆轉世，新的人生便不再純粹，只會成為舊日的囚徒。”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卡皮塔諾。

“你一直在尋找讓英魂安息的方法。但你可曾想過，真正的安息，究竟是讓他們永遠活在過去的榮耀里，還是讓他們放下一切，擁有一個全新的未來？”

放下……一切？

但他想起了納塔那日益堵塞的地脈，那被困在地脈中、被深淵侵蝕為怪物的靈魂。

“我……明白了。”

卡皮塔諾深吸一口氣，面具下的眼神，逐漸變得堅定。

“走吧。”

鐘離轉過身。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了黃泉路的盡頭。

眼前，是一條奔騰咆哮的大河，河水呈赤黃色，里面蟲蛇翻滾，腥風撲面。

忘川河。

一座石橋橫跨在河流之上。橋頭，立著一塊石碑，上書三個血紅大字，透著滄桑與涼意。

奈何橋。

而在橋的那一頭，隱約可見一座巍峨黑色宮殿，屹立在幽冥之中。

那里，便是六道輪回的核心，平心娘娘的道場。

“到了。”

鐘離看著那座宮殿，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

“你要找的答案，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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