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的狂喜,如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刺骨寒意與沉重悲傷。
夕陽余暉,將整個北境戰場染成了一片暗紅色。幸存的戰士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沉默地在尸骸中穿行,尋找著自己熟悉的身影。壓抑的哭泣聲,從戰場各個角落傳來,匯聚成一條悲傷的河流,淹沒了方才那震天歡呼。
軒轅拄著斷劍,靜靜地站在這戰場中央。他看著一張張沾滿血污、卻依舊年輕的臉龐,看著那些被小心翼翼抬起、早已冰冷的軀體,一種比被獸王擊中胸膛時更尖銳的痛苦,攫住了心臟。
他贏得了此戰,卻仿佛輸掉了一切。
“共主。”
一名斷臂老兵走了過來,他殘存的那只手,卻緊緊地舉著一塊殘破盾牌。“我們……回家嗎?”
回家?
軒轅目光越過人群,望向南方。他知道,在陳都還有無數紛爭與混亂,在等待著他。這場勝利,并未解決任何根本問題,反而可能因為戰功的分配,催生出更可怕的內亂。他甚至無法向這些付出了一切的戰士們,許諾一個安穩的未來。
就在他陷入沉默之際,藥師琉璃聲音從不遠處的傷兵營傳來。
“殿下,傷者眾多,藥石短缺。可否派人去附近山林中,采集一些止血、清創的草藥?”
軒轅抬起頭,看到了那片在佛光籠罩下,顯得異常平靜的傷兵營。藥師琉璃正指揮著幾名還能行動的士兵,處理著傷口。
“好。”軒轅點了點頭,他將手中斷劍交給了身旁的老兵,以弟子的姿態,走到了藥師琉璃面前。
“老師,需要什么草藥,還請您示下。我親自帶人去采。”
藥師琉璃看著軒轅眼中那褪去了殺伐之氣后、重新顯露的責任與擔當,雙手合十,微微躬身:“殿下身系萬民,豈可親身犯險。此事,交給貧僧與將士們即可。”
“不,”軒轅搖了搖頭,異常堅定,“我麾下的戰士,只識得殺伐兵刃,卻不認得救命草木。這一課,是我,也是他們,都必須補上的。”
這番話,讓藥師琉璃微微一愣,隨即,他贊許的笑了。
他知道,眼前這位年輕的人皇,在經歷了血與火的洗禮之后,終于開始從一個征服者,向一位真正的守護者蛻變。
夜色,悄然降臨。
篝火在臨時營地中燃起,驅散了寒意,卻驅不散人們心中的悲傷。軒轅沒有回到自己的帥帳,他與所有的士兵一樣,席地而坐,默默地啃食著肉脯。
空氣中,彌漫著烤肉的焦香、草藥的苦澀,以及一股淡淡的陶土氣息。
軒轅心中一動,猛地抬起頭,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那位陶公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不遠處的另一堆篝火旁。他沒有看任何人,只是專注地用一根樹枝,撥弄著面前的火焰。
軒轅放下手中肉脯,站起身穿過人群,走到了陶公面前,恭恭敬敬地坐了下來。
“先生。”
“殿下。”老者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他將一根被火燒得通紅的樹枝,插進了身旁的泥土之中。
“滋啦”一聲,一股白煙升起。
“殿下可知,一場戰爭之后,最先要做的是什么?”老者沒有看他,只是盯著那縷白煙。
“是……救治傷者,安撫亡魂?”軒轅遲疑地回答,這是他從藥師琉璃那里學到的。
“是,但也不全是。”老者搖了搖頭,“是‘清點’。”
“清點?”
“清點你還剩下多少能戰的武者,清點你還剩下多少能施法的修士,清點你還剩下多少能用的兵刃,清點你還剩下多少能食之粟。”老者用樹枝,在地上劃出了四道痕跡,“然后,你才能知道,接下來的路,該怎么走。”
軒轅陷入了沉思。老者的話簡單直白,卻一針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