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走了。
他的背影,在昏黃暮色中被拉扯得無比孤長。那緊握青銅劍的指節發白,每一步踏出,都像是將憤怒與絕望深深地踩進了這片大地。那決絕姿態,仿佛一柄即將飲血的劍,充滿了悲壯。
帥帳之內,只剩下藥師琉璃一人。
帳外那震天戰吼與金戈之聲,如同洶涌潮水,一波又一波地拍打著他這座由檀香與經文構筑的孤寂島嶼。他緩緩閉上雙眼,臉上露出了難以喻的疲憊與茫然。
他精心準備的“業力”之說,在人族生存危機面前,顯得那般無力。他的慈悲,在軒轅眼中,成了不作為的借口;他的智慧,成了脫離現實的空談。他能感受到,隨著軒轅那聲雖遠必誅的怒吼,那剛剛因“帝師”之名而匯聚于己身的人道氣運,如同被狂風吹散的煙塵,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可他不能走。
須彌山上,兩位老師期許的目光,依舊清晰地烙印在他心頭。西方教的期盼,化為枷鎖壓在他肩上。人皇之師的功德,是重振西方的關鍵,是讓佛法之光普照東方的契機,絕不容有失!
他再次睜開雙眼,那絲光亮已被重新燃起。他知道,軒轅的劍,可以斬下敵人的頭顱,卻斬不斷他自己種下的因果。戰爭,才剛剛開始。殺戮越多,業力越重,軒轅那顆被勝利與榮耀包裹的內心,就越會滋生出恐懼與空虛。到那時,他,以及他所代表的西方之道,就將是軒轅唯一的救贖。
他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營帳,重新盤膝坐下。
……
東海,磐巖境。
茶亭之中,水汽氤氳,鐘離正獨自一人,靜靜地看著水鏡中發生的一切。
“老爺!”
“哈!總算走了!”陸壓抓起桌上靈果就啃了一口,“那和尚磨磨唧唧!還是軒轅這小子對我胃口,干脆利落!有我妖族當年風采!”
玄錚則顯得沉穩許多,他對著鐘離行了一禮,目光卻憂慮地望向水鏡。“老爺,西方教此舉,恐怕不止是為了那份帝師功德這么簡單。弟子感覺,他們與人族此刻的爭世之道,格格不入。強行摻和,恐非善事。”
鐘離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手指在虛空中一點。
水鏡畫面,瞬間被拉升到了一個宏觀視角,仿佛立于九天之上,俯瞰整個人道長河。
只見洪荒大地之上,一條由人族信念匯聚而成的金色氣運長河,正在奔騰咆哮。這條長河,本該在天皇伏羲開辟河道、地皇神農拓寬堤壩之后,變得愈發寬廣、愈發純粹,最終匯入人道大海,勢不可擋。
然而此刻,這條長河景象,卻顯得無比詭異。
在軒轅出征之后,長河流速確實在瘋狂加快,其勢之猛,甚至遠超前兩位皇者時期。但那河水,卻不再是純粹金色,而是摻雜進了一絲絲血色。
更可怕的是,整條長河的流向,開始變得不再穩定。它不再順著河道安穩前行,而是仿佛一頭失去了理智的巨獸,只知憑借蠻力左右沖撞,不斷地沖擊著由伏羲與神農辛苦筑起的河堤。
“人道氣運,已現凝滯之兆。”
鐘離聲音平靜而又低沉,讓茶亭周圍的空氣都為之一凝。
玄錚與陸壓臉上輕松瞬間消失。他們雖非圣人,卻也能從那混亂氣運中,感受到一股壓抑與兇險。
“為何會如此?”陸壓忍不住追問,他那跳脫的性子也收斂了起來,“軒轅不是正順應-->>人道,行統一大業嗎?此乃開創萬世基業的壯舉,為何氣運非但沒有高漲,反而會……減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