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慈抿了抿唇,站起身,走到夜冥霜倚靠的那棵古樹下,仰頭看著他,眨了眨眼,反問道:“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夜冥霜垂眸,輕輕睨了她一眼,語氣懶散:“隨你。”
沈慈聞,噗嗤笑了一聲,帶著點小得意,說道:“其實讓他那種傲慢自私、視修為如性命的人,從此淪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眼睜睜看著自己最珍視的東西一點點失去,卻無能為力,這比直接殺了他,更讓他難受千百倍。”
夜冥霜無語地閉上眼睛,淡淡吐出兩個字:“真話。”
沈慈臉上的狡黠笑意收斂了些,她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
“好吧,其實我有點慫,就……一點點。”
“撲哧。”
坐在枝頭的凌意綿沒忍住,輕笑出聲,語氣寵溺:“你這個小傻丫頭,該慫的時候不慫,不該慫的時候反倒慫了。”
其余幾人方才已從夜冥霜那里聽完了事情的全部經過。
江晏立刻湊上前,惡狠狠地揉了揉沈慈的頭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就是啊小豆芽!平時看你膽子挺肥的,怎么關鍵時候反倒慫了?!”
他比劃著,語氣夸張:“要換了老子,沒把他抽魂煉魄,讓他神魂俱滅,都算老子今天心情好突發慈悲了!”
蕭烈在一旁抱著劍,努力組織了一下語,然后鄭重地點了點頭,對江晏說:“你,你不慈悲。”
然后轉向沈慈,眼神肯定,“但是阿慈慈,慈悲。”
君棲野優雅地搖著手中的玉骨折扇:“無妨,我們阿慈還小,來日方長。”
就連假寐的墨澄也緩緩睜開了眼睛,目光落在沈慈身上,聲音清潤:“不必苛責,比起最開始,阿慈已經進步很多了。”
他腦海中浮現起最初在后山與沈慈對劍時的情景,那時的她,劍法雖靈動,卻如同春日溪流,毫無殺意,純凈得不染塵埃,而如今,她已懂得何時該亮出鋒芒,何時該堅守底線。
這本身就是一種成長。
沈慈被大家你一我一語地說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微微發燙。
其實,剛剛重生回來的那段時間,午夜夢回,她被前世的絕望與不甘緊緊纏繞,內心深處何嘗沒有想過,若有朝一日得了機緣,定要手刃仇敵,以血還血。
可是……
沈慈低下頭,看著自己小小的、如今被養護得很好的手掌。
幸福的日子過久了,人真的會失去一些尖銳的斗志。
那些曾經蝕骨灼心的恨意,在師兄師姐們毫無保留的維護中,在墨大哥他們無聲卻堅實的庇護下,在仙氣飄飄宗每一個煙火氣的日常里,仿佛被溫暖的陽光一寸寸曬暖、融化,漸漸沉淀到了心底最深的角落,不再時時刺痛。
有時候,沈慈自己都會有些恍惚。
那些前世的凄風苦雨,背叛折磨,真的發生過嗎?
會不會只是一場漫長而痛苦的噩夢?
而今生這些觸手可及的溫暖與喧囂,才是真實?
那些濃烈的恨意,竟真的如同被清風吹散的薄霧般,漸漸淡去了痕跡。
她抬起頭,看向周圍這些將她從仇恨深淵中溫柔打撈起來的家人:“嗯!阿慈還會更努力的!”
凌意綿見狀,唇角微彎,從高高的枝頭翩然落地,水藍裙擺如花瓣綻開。
她素手輕抬,那柄古樸雅致的油紙傘便憑空浮現,傘面似有煙雨朦朧,又似有春光明媚,流轉著奇異的光澤。
油紙傘輕盈地飛至沈慈面前,靜靜懸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