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的管家前腳剛走,那份意外的厚禮帶來的喜悅與恍惚,還未在韋氏的心頭散去,廬陵王府那扇破舊的大門,便再次被人擂得山響。
這一次的動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粗暴,充滿了不加掩飾的惡意。
一名家仆連滾帶爬地跑進來,臉色煞白如紙,話都說不利索:“王……王妃!不好了!梁……梁王府的人來了!”
梁王府!
武三思!
這三個字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讓韋氏剛剛升起的一點暖意瞬間熄滅,四肢百骸都泛起寒意。
她下意識地攥緊了崔家送來的那個錦盒,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而且,比她預想中來得更快,更兇。
不等她做出任何反應,一行人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為首的是一個身材微胖、滿臉橫肉的中年管事,穿著一身華貴的錦袍,腰間掛著梁王府的令牌,下巴抬得幾乎要翹到天上去。他身后跟著七八個膀大腰圓的家丁,個個按著腰間的刀柄,眼神兇狠,活像一群闖入羊圈的惡狼。
整個破敗的庭院,瞬間被這股囂張的氣焰填滿。
那梁王府的管事,一雙小眼睛在院子里掃了一圈,目光中滿是鄙夷,最后定格在韋氏身上,皮笑肉不笑地開口了,聲音尖利刺耳。
“喲,這位想必就是廬陵王妃了吧?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咱家是梁王府的管事,奉我家王爺之命,特來向王妃,問一件事。”
他刻意將“問一件事”四個字咬得極重,充滿了審訊的意味。
韋氏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這和崔家的虛與委蛇完全不同,這是真正的興師問罪,是猛虎亮出了爪牙。
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微微屈膝行了一禮,聲音卻止不住地發顫:“不知……大人有何見教?”
“見教不敢當!”梁王府管事冷笑一聲,從袖中甩出那張藥方,直接扔在了韋氏的腳下。“王妃,你倒是給咱家解釋解釋,這是什么意思?”
他指著藥方,聲色俱厲:“你一個失勢的王妃,不好好在府里待著,跑到白馬寺去演一出苦情戲,鬧得滿城風雨!怎么,是覺得我梁王府好欺負,還是覺得我家王爺的名聲,可以任由你這等婦人踩在腳底下?”
“你膽子不小啊!竟敢偽造藥方,將我家王爺的名號寫在上面!你是何居心?是想借此攀附,還是想故意構陷?今日,你若不給出一個說法,休怪我們不客氣!”
一連串的質問,如同冰雹般砸下,每一句都是誅心之。
周圍的家丁齊齊往前踏了一步,刀柄出鞘半寸,寒光閃爍,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韋氏身邊的侍女早已嚇得面無人色,雙腿一軟,癱倒在地。
韋氏的臉也白了,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得像擂鼓。她知道,此刻但凡說錯一個字,對方這群人,可能真的會當場動手。武三思的霸道,在神都洛陽是出了名的。
怎么辦?
求饒?示弱?
她看了一眼那管事眼中的殘忍與快意,立刻否定了這個念頭。對付崔氏那樣的偽君子,示弱是武器;可對付武三思這樣的真小人,示弱只會讓他更加得寸進尺。
陸帝師的話再次回響在耳邊。
“公主如烈火,以柔水克之;公主如利刃,以蒲草避之。”
武三思不是烈火,他是洪水猛獸。對付洪水猛獸,蒲草是擋不住的,只能……借來另一座大山。
韋氏的腦中,一道靈光猛然閃過。
她沒有去撿地上的藥方,反而像是被嚇傻了一般,踉蹌著后退了兩步,一雙眼睛里充滿了極致的驚恐與茫然。
“大……大人……您……您在說什么?”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來,“偽……偽造藥方?臣妾……臣妾不敢啊!”
梁王府管事見她這副模樣,臉上的得意之色更濃:“不敢?我看你敢得很!人證物證俱在,還想狡辯?”
“不是的……不是的……”韋氏拼命地搖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強忍著不讓它落下,那份又驚又怕又委屈的樣子,我見猶憐。
她抬起頭,用那雙淚眼朦朧的眼睛望著管事,聲音里帶著哭腔,卻吐字清晰:
“這位大人,您一定是誤會了。這藥方……是宮里的太醫開的,是……是太平殿下……親手交給臣妾的啊!”
“臣妾一個婦道人家,連大字都認不全,哪里有膽子,又哪里有本事去偽造什么藥方?這上面的每一個字,都是太平殿下指給臣妾看的。她說,王爺身子弱,需用這些藥材調理……”
說到這里,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臉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凈凈,驚恐地捂住了嘴,失聲道:
“大……大人的意思是……這藥方是假的?是……是太平殿下……在陷害梁王殿下?”
此一出,整個院子,瞬間死一般的寂靜。
連那些原本兇神惡煞的家丁,臉上的表情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