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內,空氣仿佛凝固成了琉璃,沉重而透明,壓得人喘不過氣。
武則天那句幽冷的問話,如同一柄無形的利劍,懸在韋氏的頭頂,劍尖的寒芒,映出她慘無人色的臉。
時間在極致的寂靜中被拉長,每一息都像是酷刑。韋氏能聽到自己心臟狂亂的擂鼓聲,能感覺到御座之上那雙鳳目,正一層層剝開她的偽裝,直視她靈魂深處的恐懼。
招出陸羽?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便被她用盡全身力氣掐滅。她很清楚,一旦說出那個名字,自己或許能茍活一時,但那剛剛在她生命中點亮了一絲光亮的源頭,將瞬間熄滅。而她,也將徹底淪為一枚棄子,在無盡的黑暗中腐爛。
不能說。死也不能說。
陸羽教她的那些話,那些場景,在腦海中飛速閃過。她必須賭,賭自己能將那個“可憐、愚蠢又愛夫心切”的婦人,演到讓這位洞悉人心的女帝都挑不出破綻。
“陛下……陛下饒命……”
韋氏沒有抬頭,只是將額頭更深地抵在冰冷的金磚上,身體抖得如同風中殘葉,聲音更是凄切得仿佛隨時會斷氣。
“罪婦……罪-婦不敢欺瞞陛下……”她泣不成聲,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這……這個主意……確實……確實不是罪婦自己想出來的……”
此一出,一旁的太平公主心中猛地一沉。她以為韋氏終究是撐不住,要招了。
御座上的武則天,眼神也微微一凝,身子不易察覺地前傾了少許。
韋氏卻仿佛沒有察覺到這微妙的變化,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恐懼與悲泣中,斷斷續續地說了下去:“是……是陸帝師……前日,陸帝師奉陛下您的旨意,前來探望王爺……他……他見王爺形容枯槁,了無生趣,便……便與王爺說了一番道理……”
她刻意停頓,大口地喘著氣,像是在極力回憶。
“罪婦愚鈍,聽不懂什么大道理……只隱約聽見陸帝師說,說什么‘蘭生幽谷,不以無人而不芳’,又說什么‘君子處困厄,當如磐石,雖歷經風雨,其志不改’……他說這些,是為了開解王爺,是……是為了替陛下您分憂……”
這番話,她說得極其高明。她沒有直接說陸羽教了她什么,而是將一切都推到了陸羽對李顯的“開解”上,并且牢牢地扣死了“奉旨行事”、“為陛下分憂”這兩頂大帽子。
太平公主的鳳目中,第一次對這個皇嫂,露出了真正的驚異之色。她這才明白,陸羽布下的,是一個連環局。他算到了武三思會來,算到了自己會去,甚至算到了韋氏會被傳召至此,提前為她準備好了應對一切的說辭。這個男人,究竟可怕到了何種地步?
韋氏的哭訴還在繼續,她的表演已經進入了渾然天成的境界。
“罪婦在門外聽著,雖不解其意,卻……卻聽得心里發酸。王爺他……他太苦了……罪婦就……就動了個蠢念頭……”
“罪婦想著,陸帝師說蘭草高潔,那……那罪婦就用蘭草作帖子,是不是就能顯得王爺他……他沒有自暴自棄……罪婦想著,陸羽帝師說要像磐石,罪婦就……就想請些宗親故舊來,熱鬧熱鬧,給王爺添些人氣,讓他覺得自己不是一塊沒人要的石頭……”
“罪婦真的……真的沒想那么多……罪婦只是個婦道人家,哪里懂得什么‘頑石蘭芷’的深意,不過是學了陸帝師一兩句皮毛,就想當然地去做了……罪婦是蠢,是笨,是自作聰明,驚擾了陛下,給陸帝師也添了麻煩……罪婦罪該萬死!求陛下看在王爺……看在王爺病體沉珂的份上,饒了罪婦這一次吧!”
說完,她便以頭搶地,砰砰作響,額頭上很快便滲出了血絲。
整個紫宸殿,死一般的寂靜。
韋氏的這番說辭,堪稱絕妙。
她將一場精心策劃的政治秀,描繪成了一個愚蠢婦人東施效顰的鬧劇。她承認了消息的來源是陸羽,卻將他的動機牢牢地限定在“忠君之事”的范疇內。她貶低自己,抬高陸羽,最終將所有的過錯,都歸結于自己的“愚蠢”和“愛夫心切”。
這讓武則天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境地。
她能殺一個有心計的王妃,但她能殺一個“愚蠢”的、只想救自己丈夫的女人嗎?她能因此降罪于一個“忠心耿耿、善于開解”的陸羽嗎?
若真這么做了,傳出去,她這個女帝,成什么了?刻薄寡恩,連兒媳一點點想讓兒子好起來的笨拙嘗試都不能容忍?
御座之上,武則天久久沒有說話。她的手指,在龍椅的扶手上,輕輕地敲擊著,發出極有韻律的輕響。每一下,都敲在太平和韋氏的心尖上。
……
與此同時,城南,陸羽府。
書房內,陸羽正對著一幅剛剛畫好的洛陽輿圖,手執朱筆,在廬陵王府的位置上,輕輕畫了一個圈。
幾乎就在韋氏于紫宸殿內磕下第一個響頭的同時,他腦海中的系統提示音,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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