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樹林邊緣的死寂,被夜風拉扯得如同繃緊的弦。血月的光輝冰冷地潑灑,將莫七弦癱軟在地、口鼻溢血的慘狀,以及不遠處歐陽曉曉那如同被抽空所有生氣、蜷縮在枯草污泥中的水綠色身影,都染上了一層妖異而絕望的暗紅。
莫七弦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嗬嗬聲,血沫不斷從嘴角溢出,混著泥土,在枯草上洇開暗色的污跡。命門重穴被破,那股蘊含絕對破滅意志的恐怖力量如同跗骨之蛆,在他經脈內瘋狂肆虐,撕扯著他的本源。他狹長陰鷙的眼中,怨毒與恐懼交織翻滾,死死盯著黃天越那挺拔如山、氣息淵深的身影。那不是看人的眼神,而是在看一座無法逾越、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冰山。逃!必須逃!這個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攫住了他所有的神智。他猛地一咬舌尖,劇痛刺激下,殘存的血煞真氣如同回光返照般瘋狂燃燒!
“血…遁!”一聲嘶啞破碎、如同泣血的低吼從他喉嚨里擠出。
噗!
一大口混合著金色光點的暗紅精血狂噴而出,瞬間化為一片濃郁粘稠的血霧,將他殘破的身軀徹底籠罩!
嗤——!
血霧劇烈翻騰,如同被投入滾油的活物,猛地向內收縮!莫七弦的身影在血霧中變得極其模糊、扭曲,仿佛融入了那片血色之中!下一刻,那片血霧如同離弦的血箭,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朝著與黃天越相反的方向、朝著荒野更深沉的黑暗處,激射而去!速度之快,只在視網膜上留下一道拉長的血色殘影!
黃天越深邃的目光平靜地追隨著那道急速遠遁的血影,并未追擊。他的指尖微微動了一下,終究歸于沉寂。方才那凝聚到極致的一指“破虛”,消耗巨大,強弩之末,不宜深追。況且…他緩緩轉過頭,目光投向枯草叢中那道氣息奄奄的水綠色身影。
歐陽曉曉蜷縮在冰冷的泥污里,一動不動。濕透的衣衫緊貼著單薄的身體,勾勒出脆弱而絕望的線條。臉上猙獰的紫黑毒紋尚未完全褪去,如同丑陋的傷疤。灰敗的媚眼空洞地睜著,映照著血月扭曲的光影,瞳孔渙散,沒有一絲焦距,只有被徹底掏空后的死寂。她的右手,依舊死死攥著那半截斷裂的銀簪,指節扭曲發白,仿佛那是她與這冰冷世界唯一的、最后的連接點。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濃烈腐朽氣息的生命波動,如同風中殘燭,在她體內搖曳,隨時可能熄滅。強行引動“燃魂刺”,幾乎焚盡了她的神魂本源,再加上體內冰火余毒的徹底反噬,此刻的她,已是經脈盡碎,油盡燈枯,只剩一口氣吊著。
梁卉和杜鶯歌架著沉睡的上官燕舞,僵立在原地,如同兩尊被冰封的石像。方才那兔起鶻落、兇險絕倫的搏殺,早已超出了她們理解的極限。黃天越那洞穿虛空的絕殺一指,歐陽曉曉那如同飛蛾撲火、玉石俱焚的慘烈一擊,莫七弦那燃燒精血亡命遁逃的駭人景象…一幕幕如同烙印般刻在她們腦海中,帶來的是劫后余生的巨大震撼和一種深入骨髓的渺小感。
直到黃天越收回目光,沉聲道:“走。”那聲音不高,卻如同驚雷,瞬間將兩人從失神中震醒。
梁卉一個激靈,連忙和杜鶯歌一起,更加小心地架穩上官燕舞。少女的身體在血月下顯得格外單薄,沉睡的容顏透著一絲藥力滋養后的微弱血色,如同冰層下涌動的暖流。
黃天越走到歐陽曉曉身邊,俯下身。他沒有絲毫猶豫,右手探出,掌心向下,輕輕覆在她冰冷刺骨的背心命門之處。一股精純溫和、蘊含著深沉生機的涅元真力,如同涓涓暖流,小心翼翼、一絲絲地渡入她如同焦土廢墟般的經脈之中。這力量并非療傷,而是如同最堅韌的絲線,強行吊住那即將徹底崩斷的生命之弦。
“呃…”昏迷中的歐陽曉曉身體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灰敗的臉上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痛苦之色,但原本微弱得幾乎要斷絕的氣息,卻在這股力量的維系下,極其艱難地、微弱地穩定了一絲。
黃天越另一只手探入她的臂彎,稍一用力,便將她那輕飄飄、仿佛沒有重量的身體攔腰抱起。水綠色的衣袍下擺無力地垂下,沾滿的污泥蹭在了黃天越的衣襟上。那半截斷裂的銀簪,依舊被她死死攥在掌心,冰冷的金屬邊緣硌著他的手臂。
他抱著歐陽曉曉,如同抱著一捧即將熄滅的余燼,轉身大步前行。步伐依舊沉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急迫。
“跟緊。”他的聲音穿透夜風。
梁卉和杜鶯歌不敢怠慢,立刻架著上官燕舞,深一腳淺一腳地跟上。每一步都異常艱難,巨大的疲憊和后怕如同潮水般沖擊著她們虛弱的身體和緊繃的神經。但看著前方那道在血月下沉默前行的、抱著一個抱著另一個的身影,心中那點微弱的安全感便死死支撐著她們不敢倒下。
荒野的黑暗仿佛沒有盡頭。腳下的路早已消失,只有連綿的丘陵在血月下投下沉默而猙獰的剪影。風在嶙峋的怪石間呼嘯,發出如同鬼哭般的嗚咽。黃天越憑借破藏真意對地脈生機的微弱感應,循著一條相對平緩、便于隱藏行跡的山坳疾行。他的感知如同無形的觸角,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的黑暗,防備著任何可能出現的追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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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中,歐陽曉曉的身體冰冷得如同深冬的寒玉。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經脈寸斷的劇痛,讓她在昏迷中發出無意識的、如同幼貓般的痛苦呻吟。那攥著斷簪的手,偶爾會神經質地抽搐一下,冰冷的金屬硌在黃天越的手臂上,帶來細微的觸感。黃天越渡入的涅元真力如同最堅韌的繩索,死死維系著那縷即將消散的生命之火,但這維系本身,對他亦是持續的消耗。經脈深處傳來隱隱的灼痛感,那是力量被反復壓榨的反饋。
不知在死寂的黑暗中跋涉了多久,當天邊那輪妖異的血月終于沉入遠山,濃墨般的夜幕被東方一縷極其微弱、卻無比堅韌的灰白撕開一道縫隙時,前方蜿蜒的山路盡頭,終于出現了一點微弱的光亮。
那是一座驛站。
孤零零地矗立在兩座低矮山丘之間的隘口處,如同荒野巨獸遺棄的骸骨。幾間簡陋的石砌房屋圍成一個不大的院落,一面破舊的、沾滿風塵的旗幡斜斜地挑在門前的木桿上,在漸起的晨風中無力地飄動。院落門口懸掛著一盞氣死風燈,昏黃的光暈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頑強地跳動著,如同垂死之人最后的心跳,成了這片死寂荒野中唯一可見的人煙標記。
“前面有驛站!”梁卉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激動和難以掩飾的嘶啞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