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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6章 玉髓茯苓

    那聲刺耳的銀簪斷裂聲,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溪畔的空氣上。陽光依舊暖煦,溪水依舊泠泠,卻再也驅不散杜鶯歌周身彌漫開來的、仿佛來自九幽深處的冰寒。

    她僵立在原地,伸出的手凝固在半空,指尖無意識地蜷縮著,微微顫抖。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耳朵里只剩下那聲“咔嚓”在瘋狂地回響、放大,震得她靈魂都在顫栗。她死死盯著青石上那兩截斷裂的銀簪,扭曲的斷口在陽光下反射著冰冷絕望的寒光。簪頭那朵小小的玉蘭,那點溫潤的珍珠,連同她對母親最后一點模糊而溫暖的念想,被湍急的溪流卷走,消失得無影無蹤。

    巨大的空洞感瞬間吞噬了她。仿佛心口被硬生生剜掉了一塊,冷風毫無阻礙地灌進來,吹得她四肢百骸都凍成了冰。她臉上最后一絲血色褪得干干凈凈,比溪水中歐陽曉曉那張慘白的臉更加駭人。嘴唇哆嗦著,翕動了幾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喉嚨里傳來壓抑的、如同瀕死小獸般的嗚咽。淚水毫無征兆地洶涌而出,大顆大顆地砸落在腳下的鵝卵石上,暈開深色的水漬。那不是委屈,不是憤怒,是支撐了她許多年的、最深處那點念想被徹底碾碎后的絕望崩塌。

    半跪在冰冷溪水里的歐陽曉曉,劇烈地喘息著,渾身濕透,水珠順著散亂的發梢不斷滴落。她看著杜鶯歌瞬間失魂落魄、淚如雨下的模樣,灰敗的眼中那抹扭曲的快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了一圈微小的漣漪,便迅速被更深的冰冷和一種連她自己都未曾預料到的……茫然所覆蓋。那快意并未帶來預想中的酣暢淋漓,反而像吞下了一塊棱角分明的冰,硌得五臟六腑生疼。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那半截斷裂的簪身,冰冷的金屬邊緣硌著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感,仿佛在提醒她剛才做了什么。

    就在這時,一道挺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溪畔的小徑上。

    黃天越。

    他不知何時離開了茅屋,此刻站在幾丈開外,深邃的目光平靜地掃過眼前的一切。他看到了青石上斷裂的銀簪,看到了杜鶯歌失魂落魄、淚流滿面的絕望,也看到了溪水中狼狽不堪、攥著半截簪子、眼神空洞茫然的歐陽曉曉。空氣中彌漫著冰冷的溪水氣息、泥土腥氣,以及一種濃得化不開的、屬于絕望和毀滅的壓抑味道。

    他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化,既無驚詫,也無責備,仿佛只是看到路邊兩株被風雨摧折的野草。那平靜無波的目光在斷裂的銀簪上停留了一瞬,隨即移開,落在杜鶯歌劇烈顫抖的肩背上。

    “回去。”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蓋過了溪水的泠泠聲響,也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凝固,“燕舞需要靜養,此地不宜久留。”

    這簡短的命令,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間擊碎了杜鶯歌沉溺的絕望深淵。她猛地一個激靈,如同從噩夢中驚醒,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她下意識地抬手,用沾滿污泥的袖子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動作倉皇而用力,仿佛要擦去所有軟弱的痕跡。但那通紅的眼眶和無法抑制的抽噎,依舊暴露了內心的崩潰。她甚至不敢再看一眼青石上那斷裂的遺物,如同逃避瘟疫般猛地轉過身,腳步踉蹌地、幾乎是跌跌撞撞地朝著茅屋的方向沖去,背影充滿了逃離的狼狽和無法說的巨大悲傷。

    溪水中,歐陽曉曉依舊半跪著,冰冷的溪水浸透了她單薄的衣衫,刺骨的寒意讓她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黃天越的目光平靜地落在她身上,那眼神里沒有溫度,沒有情緒,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漠然。這漠然比任何斥責都更讓她感到一種被徹底看穿、被踩入塵埃的屈辱。她猛地低下頭,避開那道目光,攥著半截簪子的手收得更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試圖用疼痛壓下那翻江倒海般的混亂心緒。她掙扎著,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搖搖晃晃地從冰冷的溪水里站起來。濕透的水綠色勁裝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脆弱而狼狽的輪廓。她沒有看黃天越,也沒有看杜鶯歌逃離的方向,只是拖著如同灌了鉛的雙腿,一步一滑,沉默地、僵硬地也朝著茅屋挪去,每一步都留下濕漉漉的水痕和污泥。

    黃天越的目光最后掃過青石上那兩截斷裂的銀簪,如同掃過兩片無關緊要的枯葉。他并未去拾撿,只是轉身,也朝著茅屋走去,步伐沉穩依舊。

    小小的茅屋內,氣氛比溪邊更加凝滯沉重。梁卉正小心地用干凈的布巾蘸著溫水,輕輕擦拭上官燕舞額角的細汗。聽到門響,她抬起頭,看到失魂落魄、雙眼紅腫沖進來的杜鶯歌,嚇了一跳:“鶯歌姐!你…”

    杜鶯歌沒有回答,甚至沒有看梁卉一眼。她徑直沖到土炕最里側的角落,背對著所有人,猛地蜷縮下去,將臉深深埋進臂彎里。瘦削的肩膀劇烈地起伏著,壓抑的、破碎的嗚咽聲從臂彎里悶悶地傳出來,如同受傷的幼獸在舔舐致命的傷口。

    梁卉愣住了,擔憂地看向門口。緊接著,渾身濕透、滴著水、臉色慘白如同水鬼的歐陽曉曉也挪了進來。她看也不看屋內的情形,徑直走到離土炕最遠、靠近門口的那個屬于她的陰暗角落,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撐的提線木偶,重重地滑坐下去。她依舊緊攥著那半截斷裂的銀簪,濕漉漉的頭發貼在臉上,遮住了大半表情,只有渾身無法抑制的輕微顫抖,暴露著她此刻的狀態。

    最后進來的是黃天越。他仿佛沒有感受到屋內這幾乎令人窒息的氣氛,目光徑直投向土炕上沉睡的上官燕舞。梁卉連忙小聲道:“燕舞姐剛才似乎又蹙了下眉頭,氣息有點不穩…”

    黃天越微微頷首,走到炕邊坐下,再次將手覆在上官燕舞冰冷的手腕上。精純溫和的涅元真力如同涓涓暖流,無聲無息地渡入,撫平著她經脈中細微的波瀾。屋內只剩下杜鶯歌壓抑的啜泣聲、柴火燃燒的噼啪聲,以及歐陽曉曉身上水珠滴落的輕微聲響。空氣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

    梁卉看看角落里無聲崩潰的杜鶯歌,又看看門口陰影里如同濕透雕像般的歐陽曉曉,再看看專注輸送真力的黃天越,小臉上充滿了不知所措的擔憂和焦急。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默默地低下頭,繼續小心地照看著藥罐里溫著的湯藥。

    時間在沉重的寂靜中艱難爬行。不知過了多久,杜鶯歌壓抑的啜泣聲漸漸低微下去,只剩下肩膀偶爾無法控制的抽動。歐陽曉曉身上的水跡在地面洇開一小片深色,她的顫抖似乎也平復了一些,只是那緊攥著半截簪子的手,指節依舊因為用力而泛白。

    黃天越緩緩收回輸送真力的手。上官燕舞的氣息再次趨于平穩,只是本源枯竭的沉疴,非一時之功。他深邃的目光掃過屋內死寂的眾人,最后落在梁卉身上,聲音沉穩:“看好她們。”罷,他站起身,如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再次離開了茅屋。

    這一次,他離開的時間稍長。當夕陽的余暉將茅屋簡陋的窗欞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時,黃天越的身影才重新出現在門口。他手中多了一個用新鮮闊葉包裹著的、約莫拳頭大小、形狀不規則的土黃色塊莖。塊莖表面布滿細密的根須,沾著濕潤的泥土,散發著一股極其清淡、卻沁人心脾的草木甘香,如同初春雨后的山林氣息,瞬間沖淡了屋內凝滯的藥味和沉重。

    梁卉的目光瞬間被那東西吸引,身為藥王谷傳人的本能讓她失聲輕呼:“玉髓茯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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