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閉上眼,腦海中的因果沙盤再次浮現。這一次,沙盤上沒有復雜的經濟模型,也沒有密密麻麻的政策條文。
沙盤的中央,只有一個孤零零的人物模型——他的父親,陳廷華。
模型的下方,標注著一行紅色的文字:十五年前,紅星化工廠固廢處理項目總工程師,涉嫌嚴重失職、偽造文件。
林舟的指尖在發涼。
他知道,這不是沙盤的推演,這是沙盤基于蘇曉給出的信息,從現實數據庫中提取出的、已經被記錄在案的“事實”。
他緩緩睜開眼,拿起桌上的內部電話,接通了樓下的車隊。
“小張,備車。”
“好的林主任,去哪?”
林舟沉默了半秒,窗外的陽光正好被一片云遮住,辦公室里暗了一下。
“省紀委。”
黑色的紅旗轎車平穩地行駛在車流中。司機小張從后視鏡里,偷偷看了一眼后座的林舟。
他發現,今天的林主任和往常有些不一樣。
他沒有看文件,也沒有打電話,只是靠在窗邊,靜靜地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他的側臉線條很硬朗,但小張總覺得,那份平靜之下,藏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
車子駛離了繁華的行政中心,拐上了一條僻靜的道路。路兩旁的梧桐樹高大而濃密,將天空切割成細碎的藍色碎片。道路的盡頭,一棟沒有任何多余裝飾的灰色建筑,出現在視野里。
建筑門口沒有掛牌子,只有一個莊嚴的國徽。
這里就是江北省紀律檢查委員會的所在地。一個讓全省所有干部都心生敬畏的地方。
車子在門口停下,林舟沒有讓司機開進去。
他推開車門,獨自一人走向那棟灰色的大樓。門口的警衛查驗了他的證件,沒有多問一句話,只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后通過對講機低聲通報。
林舟走進大門。
一股不同于任何zhengfu機關的冰冷氣息撲面而來。大廳里光線充足,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地面是深灰色的大理石,墻壁是米白色,沒有任何裝飾畫。空氣里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偶爾有穿著同樣深色制服的工作人員快步走過,目不斜視,表情嚴肅。
這里的一切,都在無聲地訴說著兩個詞:紀律,規矩。
一名年輕的紀委干部已經在等他,對方朝他點了點頭,沒有多余的寒暄,只是在前面引路。
他們穿過長長的走廊,兩邊的房門都緊閉著。林舟甚至能想象,在其中一些門后,或許正進行著一場場足以改變人生的談話。
最終,年輕干部在一扇厚重的木門前停下,推開門。
“林主任,請。”
林舟走了進去。
房間很大,也很空。正中央是一張能坐下二十人的長條會議桌,深紅色的桌面擦得一塵不染,能映出人的倒影。
房間里只有一個人。
蘇曉。
她就坐在長桌的另一端,面前放著一杯清水,以及一份用牛皮紙袋封存的檔案。
她沒有穿紀委的制服,依舊是那身干練的深色職業裝。她抬起頭,目光穿過長長的會議桌,落在剛剛走進來的林舟身上。
那目光里,沒有私人感情,沒有同情,也沒有敵意。
只有一名執紀者,在面對一個案件關鍵人物時,應有的冷靜與審視。
“砰。”
身后的門被輕輕關上。
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了這張長桌,兩個人,和那份足以揭開一場橫跨十五年恩怨的、沉甸甸的案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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