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他撓了撓頭，表情有些尷尬：“這……這就是我正要跟你說的，老大。出問題了。”

他將另一份報告遞給林舟，語氣沉重了不少：“我們按照你給的名單，聯系了十幾位在數據科學和環境模型領域最頂尖的專家，他們大部分都是咱們江北籍的，現在都在京城、滬市和鵬城工作。我親自打電話，開了雙倍，不，三倍的薪水，還許諾了首席科學家的職位和獨立的實驗室……”

“結果呢？”林舟翻看著報告，上面每一個名字后面，都跟著一長串耀眼的履歷。

“沒一個愿意回來。”李瑞的聲音里透著一股深深的無奈，“拒絕的理由五花八門，有的說家人孩子在那邊習慣了，有的說手頭的項目放不下，還有一個更直接，問我，回江北，除了錢，還能給他什么？”

除了錢，還能給什么？

這個問題，像一記重錘，敲在了在場每個人的心上。

辦公室里熱火朝天的氣氛，仿佛被澆了一盆冷水，瞬間冷卻下來。

“不只是這些頂級大牛。”蘇曉補充道，她調出另一份數據，“這是省人社廳剛統計的數據。過去五年，我們省內兩所重點大學，信息技術、環境工程、金融數學這些熱門專業的本科畢業生，留在本省就業的比例，逐年下降。去年，已經跌破了20%。我們自己培養的人才，都留不住。”

馬叔嘆了口氣：“我前幾天還跟一個在外面做生意的小老鄉聊天，他公司規模不小，我說你干嘛不把公司遷回老家，還能給家鄉做點貢獻。你猜他怎么說？他說，馬叔，我愛家鄉，但我更怕家鄉。回去一沒關系二沒背景，三天兩頭就得應付各種檢查，陪各種人喝酒，心思根本沒法放在生意上。”

一個個殘酷的事實擺在面前。

他們贏了與舊勢力的斗爭，啟動了宏偉的工程，點燃了民眾的熱情，卻猛然發現，他們缺少了最關鍵的執行者——人才。

沒有足夠的高端人才來駕駛，“碧水藍天”、“新舊動能轉換”這些聽起來無比美好的戰艦，最終都可能擱淺在沙灘上。

林舟沉默地站在巨大的電子地圖前，看著上面代表著未來的藍色和綠色光標，眉頭第一次在眾人面前，緊緊地鎖了起來。

他意識到，他之前的所有布局，都基于一個理想化的前提：只要有好的項目，好的政策，人才自然會來。

但現實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他閉上眼睛，意識沉入腦海深處。

因果沙盤，啟動。

推演目標：江北省高層次人才流失的核心癥結。

沙盤之上，不再是山川河流，而是一個復雜無比的社會網絡模型。無數代表著“人才”的光點，在模型中流動。林舟沒有去分析宏觀的經濟數據，而是隨機抽取了100個在過去五年內離開江北的博士、企業家和高級工程師，對他們的人生軌跡進行精細化推演。

一幕幕畫面在沙盤中飛速閃過。

畫面一：一名年輕的ai博士，帶著領先全國的技術成果回到家鄉的大學任教。他的科研經費申請報告，因為“格式不符合老傳統”，被一位資深老教授駁回了三次。最終，他的項目被那位老教授的弟子以“改良”的名義拿走，成功申請到了經費。半年后，博士黯然離職，前往南方一所私立大學，一年后成果震驚業界。

畫面二：一位在硅谷工作多年的軟件架構師，響應號召回鄉創業。他的公司因為拒絕給某個部門的“小舅子”干股，在消防、稅務、工商等環節被輪番“重點關照”，產品上線時間被拖延了整整八個月，錯失了市場先機。

畫面三：一名技術精湛的外科醫生，因為在一次全院會議上，公開質疑院領導“引進昂貴但華而不實設備”的決策，被邊緣化，不再安排重要手術，最后只能無奈遠走他鄉。

沙盤的推演速度越來越快，無數相似的案例匯聚成一股洪流。最終，所有的因果鏈條，都指向了幾個閃爍著刺眼紅光的關鍵詞。

核心癥結分析完畢。

一、論資排輩，上升渠道僵化。權重：38%

二、規則模糊，人情大過契約。權重：35%

三、價值錯配，劣幣驅逐良幣。權重：20%

四、薪酬待遇及生活配套。權重：7%

林舟猛地睜開眼睛，瞳孔深處，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錢，居然是最不重要的原因。

真正讓那些孔雀東南飛的，不是物質的貧瘠，而是精神的窒息。是一種看不到希望、不被尊重、無法施展才華的系統性困境。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