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像一堵冰冷而堅硬的墻,驟然立在了兩人之間。
孫立國的話,沒有一句是虛。他不是在刁難,而是在陳述一個發改委體系內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卻又無能為力的鐵律:項目可以畫得天花亂墜,但錢,永遠是那道最窄的門。
林舟說不打算從省財政的盤子里切蛋糕,孫立國的第一反應不是驚喜,而是更深的警惕。
在他幾十年的職業生涯里,見過太多類似的“聰明人”。當體制內的路走不通時,他們便會把目光投向體制外,試圖引入那些熱錢、游資,甚至是背景不明的海外資本。這些錢來得快,但往往帶著劇毒,最后項目沒搞成,反而留下一個爛攤子,惹得一身騷。
“不從省里要,那你打算從哪兒要?”孫立國拿起那副老花鏡,重新戴上,鏡片后的目光變得更加審慎,“我可提醒你,小林。咱們是zhengfu部門,項目要有項目的規矩,資金也要有資金的章法。路子走野了,是會出大問題的。”
這番話,既是提醒,也是敲打。
林舟當然聽得出弦外之音。他知道,孫主任此刻的腦海里,恐怕已經閃過了無數個資本運作的灰色案例。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換了一個問法。
“主任,您覺得,我們這個‘方舟計劃’,它的本質是什么?”
孫立國微微一怔,沒想到林舟會突然拋出一個如此務虛的問題。他沉吟片刻,說道:“本質?本質不就是招商引資,扶持紅山縣發展嗎?”
“是,但也不全是。”林舟搖了搖頭,“在我看來,它的本質,是在解決一個‘市場失靈’和‘zhengfu缺位’同時存在的區域發展難題。”
他頓了頓,組織著腦海中早已推演過無數次的邏輯。
“市場為什么失靈?因為紅山縣的投資環境,在純商業的評估模型里,風險遠大于收益,所以資本不愿意進去。zhengfu為什么缺位?因為我們的財政能力和傳統手段,不足以單獨扭轉這個局面,所以心有余而力不足。”
孫立國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林舟的這番話,已經超越了普通科員的層面,觸及到了區域經濟學的核心。
“所以,”林舟的語氣變得肯定,“我們需要的,不是一筆單純用于‘輸血’的財政撥款,也不是一筆只追求短期回報的商業投資。我們需要的是一筆‘資本’,一筆能同時理解‘zhengfu戰略’和‘市場邏輯’的資本。這筆資本,要有足夠的耐心,愿意與我們共同承擔前期的風險和漫長的培育期;同時,它又要足夠強大,它的出現,本身就是一種信用背書,能給后續的市場資本帶來信心。”
孫立國的眉頭緊鎖,手指在桌面上無意識地畫著圈。林舟描述的這種“理想資本”,聽起來就像神話里的獨角獸,美好,卻不存在于現實世界。
“你說了半天,還是沒說這頭‘獨角獸’在哪。”孫立國的語氣里,已經有了一絲不耐。
林舟終于圖窮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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