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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頭,秦峰的聲音像是穿過一條漫長而黑暗的隧道,帶著回響和一絲不易察
的顫抖。
“他還說,為了表示縣里的誠意,劉三先生,作為本地的杰出企業家代表,也希望能列席會議,為省里的領導,介紹一下本地的……土地資源情況。”
林舟拿著電話,另一只手無意識地轉著一支筆。筆尖在紙上留下幾個毫無意義的圓點,像一串省略號,充滿了未盡之。
“我知道了。”他平靜地回答,“時間,地點。”
“明天上午十點,縣zhengfu三號會議室。”
“好,我們準時到。”
掛斷電話,房間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那是一種混雜著期待、緊張和一絲嗜血興奮的眼神,像一群獵人終于聽到了獸夾合攏的清脆聲響。
“魚兒咬鉤,還把自己洗剝干凈,主動要求上餐桌了。”李瑞搓著手,臉上是一種病態的亢奮,他壓低聲音,模仿著電影里反派的腔調,“我該穿哪套西裝去參加這場鴻門宴呢?阿瑪尼的顯得太張揚,不夠低調。要不,就穿那套國產的雅戈爾,扮演一個被貧窮限制了想象力的省城干部?”
馬叔斜睨了他一眼,從鼻子里哼出一聲,慢悠悠地把他那兩根寶貝臘腸用報紙包好,塞回帆布包里:“穿什么都一樣,你那張臉,就寫著四個字——‘我想發財’。收斂點,別把魚嚇跑了。”
“我這叫資本的敏銳嗅覺!”李瑞不服氣地反駁。
蘇曉沒有參與他們的斗嘴。她只是默默地將一份空白的會議記錄本和兩支不同顏色的鋼筆放進公文包,動作精準而冷靜,仿佛明天要參加的不是一場決定無數人命運的談判,而是一次再普通不過的學術研討會。
林舟走到窗邊,看著招待所樓下那條坑坑洼洼的街道。幾個孩子在追逐打鬧,揚起一陣塵土。遠處,縣城唯一的商業街上,霓虹燈招牌亮了起來,在暮色中閃爍著廉價而寂寞的光。
他知道,明天那間三號會議室,將是整個計劃的引爆點。所有的鋪墊、調查、隱忍和算計,都將在那里匯聚、碰撞,然后炸開。
他要的,不僅僅是劉三和趙文德的貪婪,他還要他們的傲慢,要他們那種自以為掌控一切、將別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的丑陋姿態,在最公開、最正式的場合,暴露無遺。
他轉過身,對自己的團隊說:“明天,李瑞主攻,我和蘇曉輔助,馬叔……你就當個壓艙石。”
李瑞愣了一下:“我主攻?我怎么攻?”
“你就負責……心疼錢。”林舟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把我們這個‘草臺班子’經費緊張、每一分錢都要掰成兩半花的窘迫,表現出來。你要讓他們相信,我們很想要那塊地,但我們真的……很窮。”
第二天上午九點五十分,紅山縣zhengfu大樓。
三號會議室打掃得一塵不染,紅木長條會議桌擦得能映出人影。桌上擺著嶄新的白瓷茶杯,里面泡上了據說是趙文德私人珍藏的“大紅袍”,氤氳的茶香,為這間略顯陳舊的會議室增添了幾分不屬于這里的雅致和隆重。
趙文德和劉三已經到了。
趙文德穿著一身筆挺的深色夾克,頭發梳得一絲不茍,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屬于東道主的熱情微笑。他坐在主位旁,卻下意識地把主位空了出來,留給了即將到來的林舟。
而劉三,則大馬金刀地坐在趙文德的下首。他今天特意換上了一件亮面的絲綢襯衫,領口解開兩顆扣子,露出脖子上那條小拇指粗的金鏈子。手腕上戴著一塊碩大的金表,手邊放著一個鱷魚皮手包。他整個人都在發光,像一尊剛剛被貼了金箔的、急于向世人展示自己身價的佛像。
他翹著二郎腿,慢悠悠地品著茶,眼神卻不時地瞟向門口,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和不耐。
十點整,分秒不差。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林舟一行人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