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任務,不是復盤,是考古。”
林舟的聲音在重新變得死寂的辦公室里回響,像一塊石頭投入深潭,沒有激起浪花,卻讓水面下的暗流,開始以一種全新的、不可預測的方式涌動。
“去挖一個三年前,被活埋的真相。”
考古。
真相。
這兩個詞,讓剛剛歸位的“臥龍鳳雛”們,表情各異。
劉慶的臉,瞬間白得像一張a4紙。他本以為自己是戴罪立功,最多就是寫寫材料,跑跑腿,熬到風頭過去,就能找個清水衙門安度余生。可“考古”?還是三年前的“真相”?這哪里是考古,這分明是盜墓!盜的還是一個有主、且主人就在不遠處的墳!他幾乎能感覺到,王海濤那陰冷的目光,已經穿透了墻壁,落在了自己的后頸上。
李瑞的反應則直接得多,他扶了扶眼鏡,鏡片后的眼睛里閃爍著一種極客特有的興奮光芒。“頭兒,你的意思是,數據回溯?三年前的卷宗、會議紀要、資金流水、郵件往來……這些東西如果都在,我可以建一個模型,跑一下關聯性分析,說不定能找到異常節點。”他已經開始思考技術層面的問題,完全沒意識到這其中的兇險。
蘇曉抱著那份卷宗的手,無聲地收緊了。她低著頭,長長的劉海遮住了她的眼睛,但辦公室里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她周圍的空氣,似乎變得更加稀薄、更加鋒利。她沒有說話,但她的沉默,比任何語都更有力量。那是一頭蟄伏了三年的困獸,終于嗅到了血腥味。
而馬建國,這位剛剛“出山”的老將,則緩緩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發出“嗒”的一聲輕響。他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了然,也閃過一絲凝重。他看向林舟,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久經風浪的沉穩:“林組長,考古,得有工具,也得有門路。三年前的卷宗,尤其是涉及到處級干部的調查卷宗,現在應該已經封存在單位的檔案室里。那地方,是銅墻鐵壁。想進去翻故紙堆,比登天還難。”
他沒有說得太透,但在場的都是人精,都聽懂了。檔案室,那是一個獨立王國。檔案室的老張,更是單位里出了名的“活閻王”,油鹽不進,只認規矩。想從他那里調閱一份三年前的敏感檔案,需要主管領導、分管主任、辦公室主任三方簽字的提調單。而這份檔案涉及到的吳志明,如今已是平步青云,他當年的那些老領導、老同事,誰會愿意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復盤小組”,去重新揭開這個蓋子?
“馬叔說得對。”劉慶找到了插話的機會,聲音帶著一絲哭腔,“檔案室的老張,我跟王處去過幾次,那人……簡直就是茅坑里的石頭。上次王處為了調一份兩年前的規劃圖,都跟他磨了半個鐘頭,最后還是孫主任親自打了個電話才放行。我們……我們算什么啊?”
絕路。
這是擺在所有人面前的第一個難題。團隊剛剛組建,氣勢還沒起來,就迎面撞上了一堵誰也繞不過去的墻。辦公室里剛剛凝聚起來的一點點氣場,瞬間有了潰散的跡象。
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聚焦到了林舟身上。
他們想看看,這位新晉的“大神”,在碰上真正的、程序化的、不講任何情面的體制壁壘時,還能不能像之前那樣,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林舟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靜靜地聽著,任由這種“不可能”的氛圍在辦公室里發酵。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不疾不徐,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
因果沙盤在他的腦海中,早已將“檔案室”這個節點,推演了不下萬次。
路徑一:按規矩申請。
推演結果:申請報告被辦公室以“權限不足”為由駁回,驚動王海濤,王海濤借機向李副省長告狀,小組被扣上“公報私仇、越權調查”的帽子,成立第二天即被叫停。
路徑二:請求孫主任特批。
推演結果:孫主任陷入兩難。批準,則意味著他要公開為小組背書,去挑戰一個已經塵埃落定的舊案,政治風險極大。不批準,則顯得他這個一把手魄力不足,無法掌控局面。最終,他會選擇拖延,讓小組“先從外圍著手”,任務陷入停滯。
路徑三:私下找關系。
推演結果:馬叔的人情網里,并沒有能直接撬動檔案室“活閻王”的關鍵人物。強行動用,只會碰一鼻子灰,并暴露小組的真實意圖。
……
一條條路徑,都是死胡同。
林舟的目光,從一張張或憂慮、或激動、或絕望的臉上掃過。最后,他敲擊桌面的手指,停下了。
“誰說,我們要去檔案室了?”
他輕飄飄的一句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劉慶張了張嘴:“不去檔案室?那……那卷宗在哪里?”
“卷宗,只是真相的尸體。”林舟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閃爍著一種讓劉慶感到毛骨悚然的智慧光芒,“我們要找的,是兇手留下的腳印。”
他站起身,開始下達指令。那語氣,平靜得就像在安排一次普通的下午茶。
“李瑞。”
“到!”李瑞下意識地站直了身體。
“我不需要你回溯卷宗。”林舟說,“我要-->>你立刻去一趟信息中心,就說我們小組的電腦需要做內部局域網的兼容性測試。然后,想辦法拿到信息中心服務器機房,三年前七月十五號到七月二十二號那一周的全部后臺維護日志和fanghuoqiang進出記錄。記住,是所有的記錄,包括那些看起來毫無意義的系統自動清理日志。”
李瑞愣住了:“頭兒,那些日志……都是加密的,而且數據量極大,大部分都是亂碼,沒什么價值啊。”
“你只需要把它們拿回來。”林舟的語氣不容置疑,“原封不動地拿回來。”
“是!”李瑞雖然不解,但還是立刻領命,拿起一個u盤就沖了出去。
“馬叔。”林舟轉向馬建國。
馬建國點點頭,示意他在聽。
“您今天下午,什么都不用干。”林舟微微一笑,“就去樓下花園,找棋牌室的趙大爺下棋。您得輸給他,還得讓他贏得不那么輕松。晚飯的時候,您再‘偶遇’一下咱們單位車隊的王師傅,跟他聊聊他兒子最近在看的動畫片,叫什么……《超級飛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