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沒有解釋，他只是在確認沙盤推演出的一個細節。在剛才的推演中，當他把國土廳副廳長作為關鍵變量后，沙盤閃過的一個畫面里，那人正是在一個水庫邊，因為違規釣魚，和漁政管理人員發生了爭執。而那個水庫，恰好就在爭議林地的旁邊。

“沒什么。”林舟收回目光，將那份會議紀要和備忘錄整理好，推回到劉慶面前，“這些，你拿回去，放到原來的地方，就當今天什么都沒發生過。”

劉慶愣住了，不解地看著林舟：“林組長，這……那我們……”

“我們？”林舟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樓下車水馬龍的景象，“我們是發改委綜合規劃處，我們的工作，就是做規劃，做評估。天塌下來的事，有比我們個子高的人頂著。”

他的語氣云淡風輕，仿佛剛才聽到的那個驚天陰謀，不過是一陣風過耳。

“把心放在肚子里，做好我交代給你的事。”林舟轉過身，對劉慶露出了一個堪稱溫和的微笑，“船，沉不了。”

不知為何，看著這個年輕得過分的領導臉上那份從容不迫的微笑，劉慶那顆一直懸在嗓子眼的心，竟然真的就這么落回了肚子里。他感覺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而是一個已經歷經無數驚濤駭浪的、深不可測的掌舵者。

他不再多問，恭敬地收好文件，躬身退出了辦公室。

門外，辦公室里詭異的安靜還在持續。

所有人都看到劉慶進去了，現在又出來了，但他的神情，卻和進去時判若兩人。進去時是死灰一片，出來時，眼神里雖然依舊帶著畏懼，但更多的，卻是一種塵埃落定后的平靜，甚至……還有一絲劫后余生的慶幸。

這短短的十幾分鐘里，那扇門背后到底發生了什么？

沒人敢問。

劉慶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挺直了腰桿，然后拿出一份文件，開始認真地看了起來。那份專注，是他上任副處長以來，從未有過的。

辦公室的另一端，那陣狂風暴雨般的鍵盤敲擊聲，也在此時戛然而止。

李瑞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摘下因為長時間專注而有些酸痛的眼鏡，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眼睛。他的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數據圖表和分析模型，構成了一副外人看來如同天書的畫卷。

“搞定！”他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興奮地低語了一句。

就在這時，林舟辦公室的門再次打開。

林舟走了出來，目光直接投向了角落里的李瑞。

李瑞一個激靈，趕緊戴上眼鏡，站起身：“林……林副組-長，我……我弄好了！”

“我知道。”林舟點點頭，并沒有過去檢查他的成果，反而走到了辦公室中間，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每個人都聽清。

“各位，臨時通知一件事。”

所有人都抬起了頭。

“根據和財政廳預算處的聯合決議，我們綜合規劃處將牽頭，對過去五年內，所有由省財政直接撥款、投資額超過五十億的重大項目，進行一次全面的‘投后效益及風險復盤評估’。”

“這項工作，即刻啟動。劉慶副處長，你負責牽頭，從各科室抽調人手，成立專門的復盤小組。”

“第一批復盤名單，就從……省國土資源廳主管的‘南北山區生態廊道建設項目’開始吧。”

話音落下，整個辦公室，雅雀無聲。

劉慶剛剛放回肚子里的那顆心，再一次“咚”的一聲，狠狠地撞上了喉嚨管。

他猛地抬頭，看向林舟，眼神里充滿了驚駭與不可思議。

他剛剛才把國土廳的秘密當成“投名狀”交上去，林舟轉手就把它變成了一項全處室都要參與的、名正順的公開工作！

這是什么操作？

這已經不是在拆炸彈了，這是直接把對方的炸彈搶過來，擦亮了，然后堂而皇之地擺在了省委大院的桌子上，還掛上了一個牌子，上面寫著——“危險baozha物，歡迎圍觀研究”！

就在劉慶感覺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林舟辦公桌上的紅色電話，突然急促地響了起來。

那聲音，在死寂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刺耳。

林舟走過去，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然后按下了免提鍵。

一個沉穩而又帶著幾分威嚴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了出來。

“是小林同志嗎？孫主任讓你馬上來他辦公室一趟，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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