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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在掌心微微震動,屏幕上那三個字和孤零零的問號,像是一枚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林舟心底蕩開一圈圈無形的漣漪。
你是誰?
林舟的拇指懸在屏幕上方,沒有立刻回復。他的大腦中,因果沙盤系統自動對這條短信的來源進行追蹤,但反饋回來的卻是一片混沌的數據流,只標注著一行小字:來源:高級別加密信道,無法解析。發送者意圖:試探評估好奇。無明顯惡意。
無明顯惡意,卻比任何惡意都更讓人心悸。這代表著,在剛才那場風暴的最高處,有一雙眼睛已經穿透了層層迷霧,落在了他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科員身上。
他收起手機,抬起頭,這才真正看清了眼前的世界。
省委大樓這條鋪著紅地毯的走廊,他來過幾次,每一次都像個透明人,恨不得將自己縮進墻壁的影子里。而此刻,這條走廊仿佛成了為他一人鋪設的舞臺。
前方,幾位不同廳局的干部正低聲交談著走來,在看到林舟的瞬間,談話聲戛然而止。他們幾乎是下意識地向兩邊分開,讓出了一條寬闊的通道,臉上掛著一種混合了客氣、疏遠與探究的復雜笑容,沖他微微點頭。
林舟也點頭致意,平靜地從他們中間穿過。就在擦肩而過的瞬間,他清晰地聽到身后傳來壓抑的、短促的議論聲。
“就是他?”
“孫主任藏得真深啊……”
“太年輕了,嚇人。”
更遠處,一個端著文件的年輕女科員,似乎是想趕電梯,腳步匆匆。當她看到林舟時,像是看到了某種不可名狀的生物,猛地一個急剎車,腳下一個趔趄,懷里的文件“嘩啦”一聲,天女散花般落了一地。
她顧不上撿,只是漲紅了臉,連聲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幾乎是逃也似的退到了一邊。
林舟看著這一幕,心中無悲無喜。他知道,從他站起來的那一刻起,那個可以隨意被人忽視、可以安然躲在角落的林舟,就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是一個被貼上“省委書記親口提拔”、“孫主任心腹”、“李副省長死敵”等無數標簽的符號。
就在這時,孫主任滿面紅光地從會議室走了出來,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鶴立雞群的林舟,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在眾目睽睽之下,重重地拍了拍林舟的肩膀。
“小林,干得漂亮!”
這一聲中氣十足,飽含著毫不掩飾的欣賞與喜悅,瞬間讓走廊里所有假裝在忙碌、實則豎著耳朵偷聽的人,都心中一凜。
這是在宣示主權。
孫主任緊接著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跟我來辦公室,有些話要交代。”
“好的,主任。”
兩人并肩而行,孫主任走在略微靠前的位置,林舟落后半步。一路上,但凡遇到的人,無不駐足問好,目光在孫主任和林舟之間來回逡巡,充滿了敬畏與猜測。
當他們走到綜合規劃處的辦公區時,腳步不約而同地放緩了。
王海濤那間象征著權力的處長辦公室,此刻大門敞開。兩個神情嚴肅、氣質干練的陌生男人正站在里面,其中一人手里拿著個黑色的公文包。而王海濤,就坐在自己的辦公椅上,曾經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此刻凌亂不堪,臉色是那種大病初愈的灰敗。他呆呆地看著桌面,仿佛被抽走了靈魂。
他感覺到了門口的目光,緩緩抬起頭,正好與林舟的視線在空中相撞。
那眼神里,沒有了往日的倨傲與輕蔑,也沒有了會議上的驚恐與怨毒,只剩下一種死寂的、空洞的絕望。像一潭不會再起任何波瀾的死水。
林舟平靜地移開了目光。
沙盤上,王海濤頭頂的數據流已經變成了灰色:政治生命:終結。因果線:已切斷。
沒有勝利的快感,只有一種對命運無常的冷然。不久之前,這個人還手握著他的生殺大權,轉眼間,便已淪為棄子,連成為他敵人的資格都失去了。
“砰”的一聲,孫主任辦公室的門關上了,隔絕了外面所有的窺探與喧囂。>br>孫主任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種銳利的、帶有審視意味的嚴肅。他親自給林舟倒了一杯熱茶,推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