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當省委書記周良安親自點名林舟，用一種近乎平等的姿態向他“請教”時，王海濤心中最后一點僥幸，也徹底灰飛煙滅。

他抬起頭，呆滯的目光穿過層層人影，落在那個站在會場中央的年輕人身上。

林舟就那么靜靜地站著，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從王海濤的角度看過去，天花板上巨大的五角星徽燈，光芒正好籠罩在他的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耀眼的金邊。

他不再是那個在辦公室里唯唯諾諾，見了自己連話都說不利索的小科員。

他像一柄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光耀全場。

而那光芒，照在王海濤的臉上，卻讓他感到一陣灼痛。

他忽然想起了幾個月前，林舟第一次把那份關于全產業鏈整合的報告交給他時的情景。當時他只掃了一眼，就輕蔑地把報告扔到了一邊，斥責他“異想天開”、“不切實際”、“典型的學院派作風”。

他還記得林舟當時想要辯解，卻被他一個不耐煩的眼神給瞪了回去。

“小林，在機關里，做事要腳踏實地，別總想著一步登天。你這份報告，我看了，連我這關都過不了，就別拿出去丟人現眼了。”

現在想來，那哪里是丟人現眼？那分明是一份足以震驚全省的驚天策劃！

他王海濤，親手將一塊足以改變自己命運的稀世珍寶，當成了垃圾。不僅如此，他還試圖踩碎這塊珍寶，并把它的主人，一起碾進泥土里。

腸子，一寸一寸地，變成了青黑色。

悔恨和恐懼，像兩只無形的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心臟，讓他幾乎要窒息。

他本以為自己是下棋的人，想借著神仙打架的機會，吃掉對方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卒，為自己換取更大的利益。

到頭來才發現，自己連棋子都算不上。

他只是那個被棋手用來試探陷阱深淺的、隨手扔出去的一塊石頭。

而那個他眼中的“小卒”，那只他想捏死的“螞蟻”，搖身一變，成了一條翻江倒海的巨龍。

龍，已經騰空而起。

而他，就是那個站在龍騰飛的，最礙眼、最愚蠢的小丑。

他能感覺到，周圍的同事們，那些平日里對他笑臉相迎，一口一個“王處”叫得無比親熱的人，投向他的目光，已經變了。

那目光里，有憐憫，有譏諷，但更多的是一種劃清界限的疏遠。

大家都是人精，就算不知道d方案的具體內幕，但林舟是王海濤的直屬下級，王海濤之前又是如何打壓林舟的，整個發改委誰人不知？

如今林舟一飛沖天，那他王海濤的下場，用腳指頭都能想得到。

一棵大樹將傾，猢猻們，自然要早早散去。

就在王海濤沉浸在無邊無際的絕望中時，那個光芒萬丈的“巨龍”，開口了。

林舟迎著省委書記周良安銳利的目光，沒有絲毫的退縮。他先是微微欠身，以示尊敬，然后，才不卑不亢地開口。

“感謝周書記給我這個解釋的機會。”

他的聲音不大，卻有一種奇特的鎮定人心的力量，讓會議室里浮躁的氣氛，重新沉靜下來。

“李省長剛才的疑慮，其實也正是我在設計c方案時，反復推演和思考的核心。因為這些問題，確實是這個項目乃至我們漢東省未來產業布局中，最關鍵的勝負手。”

一句話，就將李副省長剛才的詰難，從“致命漏洞”，巧妙地轉化成了“英雄所見略同”的“核心議題”。

高下立判。

李副省長的臉色，又難看了一分。

王海濤的身體，則不受控制地，又是一顫。

他看著林舟，那個曾經被他視若無物的年輕人，此刻正站在全省權力的中心，面對著最高領導的質詢，侃侃而談。

他知道，審判自己的時刻，不遠了。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