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
剛放下碗筷,外面便傳來護衛的通傳聲,說是時辰到了,可以出發了。
沈紫影整理了一下衣襟,扶了扶頭上的帷帽,推門走了出去。
院子里,魏逸晨正站在廊下,背對著她跟幾個護衛低聲交代著什么。他穿了身玄色勁裝,長發用同色發帶束起,少了朝堂上的沉穩威嚴,多了幾分利落英氣。晨光落在他寬闊的肩膀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形,連垂在身側的手指都顯得骨節分明。
“……到了前面的鎮子,讓驛站備好熱水和傷藥,仔細檢查馬匹,別出紕漏。”魏逸晨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尤其是沈大人的那匹白馬,馬蹄鐵得重新釘過,鞍具也得換副軟些的。”
護衛們齊聲應是:“是,大人。”
沈紫影站在原地,心里微微一動,沒想到他竟挺暖心。
魏逸晨似乎察覺到身后的動靜,轉過身來。目光落在她身上時,先是被那頂帷帽吸引,視線在青紗上頓了頓,才緩緩移開,語氣聽不出情緒:“準備好了?”
“嗯。”沈紫影應了一聲,刻意壓低了聲音,怕被人聽出異樣。
魏逸晨的目光又掃了掃她的帷帽,嘴角似乎幾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卻沒多說什么,只道:“那便出發吧。”
他率先邁步往外走,玄色的身影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青紗隨著她的腳步輕輕晃動,遮住了她微微泛紅的耳根。
日頭爬到頭頂時,隊伍在一處官道旁的茶寮歇腳。護衛們牽著馬匹去溪邊飲水,醫官們坐在樹蔭下整理藥材,沈紫影摘下帷帽,露出被青紗悶得微紅的臉頰,捧著茶碗小口喝著,目光落在遠處連綿的青山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魏逸晨站在茶寮角落,接過暗衛遞來的飛鴿傳書。
信紙折疊得整齊,展開時,上面的字跡密密麻麻,正是青州府臨縣傳回的消息。
他逐字逐句看著,眉頭漸漸蹙起。
信上寫得清楚:沈丘暴斃后,陳家如何在沈家族人的覬覦下艱難立足;陳氏臨盆早產,為保家產不得不謊稱誕下男嬰;沈紫影自幼被束發、著男裝,跟著賬房先生學算學,明明是嬌怯的女兒身,卻要硬撐著擺出少年郎的模樣;七歲那年因不肯跟族里的男孩打架,被陳氏關在柴房罰跪,哭到深夜還得背完《論語》才能上床;一樁樁,一件件,看得魏逸晨心頭發緊,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著,抽痛不止。
他抬眼望向不遠處的沈紫影,她正低頭用指尖捻著茶碗邊緣,陽光落在她的發梢,鍍上一層淺金。
誰能想到,這副清俊挺拔的模樣下,藏著多少隱忍與委屈?別家的閨閣女子在學描眉畫鬢、刺繡彈琴時,她卻在學如何揮拳、如何斷案、如何在男人堆里站穩腳跟。
他忽然想起初見時,她在朝堂上應對自如,眉宇間帶著不輸于同齡人的沉穩;想起她在倚紅樓里被姑娘們圍住時的窘迫,卻強撐著拱手行禮;想起她在馬車上醉后的憨態,原來那些從容與倔強背后,是從小到大被逼出來的鎧甲。
還好,她聰明,夠堅韌。魏逸晨心里掠過一絲慶幸,若是換了尋常女子,怕是早已被這顛倒的人生磨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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