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所長陳志剛和副所長肖建勛帶著外出巡邏的民警們陸續回到所里。一進院子,就看到值班室外面銬著七八個垂頭喪氣、臉上還帶著驚恐的街溜子,昏黃的門燈下,格外扎眼,個個蔫頭耷腦,縮著脖子,活像霜打的茄子。
陳志剛停好車,抹了把額頭的汗,沖肖建勛咧嘴一笑:“喲呵?瞅瞅!老何今兒個可真行啊!平時戴個眼鏡,斯斯文文跟個教書先生似的,抓這幫嘎雜子琉璃球倒不含糊!這一下午功夫,就‘串’回來這么老些?”他指了指那溜蹲著的人。
肖建勛也樂了:“何指導員是文武雙全嘛。”兩人說笑著往辦公室走,都沒太在意,只當是常規的治安整治。
推開辦公室那扇掉了點漆的木門,“老陳!老肖!”何指導員的聲音帶著壓不住的顫抖和怒火,他快步上前,語速極快地將下午在軋鋼廠空地發生的事情倒了出來:這幫喝了幾口貓尿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混混,如何調戲和自己一起過去出警的女民警鄭娟,語下流;更讓人血往上涌的是,那個剃著青皮頭的混賬頭子賴三,竟然趁著混亂一把打落了鄭娟頭上的警帽,那頂帶著鮮紅國徽的大檐帽剛滾落在地,就被賴三獰笑著抬腳,狠狠地、反復地踐踏!
剛才還帶著笑意的陳志剛,臉上的笑容就像被寒風吹散的煙,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腮幫子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辦公桌上,桌上的搪瓷茶杯“哐當”跳起老高,茶水濺了一桌。
“操他祖宗!!”陳志剛的吼聲像炸雷,震得房梁都仿佛落灰,他眼珠子通紅,瞪著窗外那個被單獨銬在院里鐵管子上的青皮頭賴三,仿佛要吃人,“賴三兒!你他媽是活膩歪了敢踩國徽?!找死找不著調門兒了是吧?!你這是在往咱全國公安干警的頭上拉屎!往國家的臉上啐唾沫!反了他媽的天了!!”
他胸膛劇烈起伏,呼哧帶喘,顯然是氣到了極點。肖建勛的臉也徹底黑了下來沉聲道:“性質太惡劣了!這絕不是一般的流氓滋事,這是反革命行為!必須從嚴從重懲處!”
陳志剛連著深吸了好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但那眼神里的寒意能凍死人。他對肖建勛說:“老肖,那幾個小王八蛋,你帶人分開了審!按流氓罪,妨礙公務,嚴辦!該送拘留所送拘留所,夠格送去勞教的,一個都不許輕饒了!”
然后,他目光刀子似的剮向何指導員,又透過窗戶死死釘在院里那個酒勁兒過去、嚇得面無人色、瑟瑟發抖的青皮頭賴三身上,聲音像是從冰窖里擠出來的:“至于賴三兒這個狗娘養的王八蛋……老子親自好好‘教育教育’他!非得讓他把腸子都悔青了,好好見識見識馬王爺頭上那三只眼是怎么瞪人的!”
說完,他“哐當”一聲拉開辦公室門,沖著黑黢黢的院子喊了一聲:
“老王!老胡!還有那個鵬子!麻溜兒的!過來一下!”
治安隊長老王、經驗豐富的老胡、還有膽大的吳鵬,聽到所長這聲音,知道有重要的事。立刻撂下手里的東西,從不同方向小跑著聚攏過來。
陳志剛把三人拉到院墻根兒背光的角落,壓低聲音,三兩語把賴三踩國徽的惡行說了個透。昏暗的光線下,三人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老王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老胡氣得拳頭都在抖,吳鵬更是把拳頭捏得“嘎巴嘎巴”響,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草!弄死他!”
“聽著,”陳志剛的聲音低沉而兇狠,“我給你們的任務,就是好好給這位賴‘大爺’,上一堂永生難忘的‘思想政治課’!要讓他徹底清醒!深刻認識!刻骨銘心!明白嗎?!”
“明白!”三人幾乎是吼出來的,眼中的怒火在夜色中灼灼燃燒。
老王、老胡、吳鵬二話不說,轉身像拖死狗一樣,把癱軟成一團的賴三從鐵管子上解下來,擰著胳膊就往院子角落那間單獨的小磚房——平時用作臨時問話的“學習室”里拽。
很快,那扇門“砰”地關上。緊接著,里面就隱約傳來拳頭砸在厚實物體上的悶響、極力壓制卻仍漏出來的痛苦嗚咽,以及壓抑著怒火、低沉嚴厲的訓斥聲。
在隔壁大辦公室整理材料的李成鋼,筆尖一頓。他皺起眉,側耳細聽了一下隔壁的動靜,放下鋼筆,起身走了出來。他先向臉色依舊鐵青、在辦公室里踱步的何指導員,以及站在門口、臉色陰沉盯著“學習室”方向的陳志剛低聲詢問了事情原委。當聽到“故意踩踏國徽”幾個字時,李成鋼的眼神一變。
這時,“學習室”里的動靜似乎更沉悶了些。李成鋼走到那扇緊閉的木門前,抬手“篤篤”敲了兩下,不等里面反應,便推門走了進去。
屋內燈光昏黃,老王正薅著賴三的頭發把他腦袋往起提,老胡死死擰著他一條胳膊,吳鵬在一旁攥著拳頭,胸口起伏,顯然剛動過-->>手。賴三臉上已經開了染坊,鼻涕眼淚糊了一臉。見李成鋼進來,三人都是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