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吳鵬一直默默聽著,此刻被父親眼中那份沉甸甸的期望觸動,又覺得李成鋼為自己籌劃得太周全,心中又是感動又有些不好意思。他撓了撓頭,那股子年輕人的憨直勁兒上來了,帶著點滿不在乎的灑脫說道:“爸,李哥,要我說啊,能轉干當然好!轉不了也沒啥大不了!管他工人身份干部身份,不都一樣穿這身警服嗎?不影響我抓壞人、逮流氓,不影響我保咱交道口這一片兒老百姓的平安!只要讓我干這活兒,啥身份我都樂意!”
李成鋼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虛指著吳鵬笑罵道:“你小子!話是這么說,聽著是挺豪氣!但這干部身份,可不光是個名頭。工資待遇、福利待遇,過兩年福利房就要蓋好了,干部和工人分房大小就有差距。特別是以后的發展空間,那能一樣嗎?你李哥我還能坑你不成?這事,必須上心!”他語氣堅決,不容置疑。
聊完了吳鵬前程這件大事,屋里的氣氛輕松了些。李成鋼起身給師傅和吳鵬倒滿酒,又關切地問道:“師傅,小鑫在五金廠那邊干得怎么樣?還順心嗎?”
一提起小兒子,老吳師傅臉上剛剛的欣慰立刻被濃濃的無奈取代,眉頭也皺了起來:“那小子?唉!”他重重嘆了口氣,“自打看到他哥調到公安局,穿著警服人模人樣的,嘿,心里就長草了!眼饞得不行!三天兩頭在我耳朵邊上磨唧,非要我也去活動活動,把他弄進公安系統去。他以為他老子有多大能耐呢?真當我是神仙啊!”老吳的語氣里帶著一絲恨鐵不成鋼的惱火,“鵬子能調過來,那是趕上了政策寬松一點的時候,加上你在賴局長面前力薦,賴局也是念在我這老家伙幾十年沒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最關鍵的是,鵬子確實在部隊鍛煉過,根紅苗正,底子好!吳鑫那小子呢?一沒當過兵,二沒個像樣的文憑,也沒啥特殊能耐,就一老實巴交的車間工人。我現在要是厚著這張老臉再去找賴局長,那不光是自找沒趣,更是給領導出難題,讓人家為難!那不是給臉不要臉嗎?”老吳說得激動,臉都有些漲紅。
李成鋼認真地聽著,頻頻點頭表示理解師傅的難處。他沉吟片刻,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了敲,若有所思地說道:“師傅您說的在理。眼下這個節骨眼,想直接進公安系統,確實沒路子,僧多粥少,卡得嚴。不過……”他話鋒一轉,“小鑫現在在五金廠的生產一線當操作工,三班倒,油污重,確實辛苦點兒。或許……可以想想別的辦法,看能不能先調到廠里的保衛科去鍛煉鍛煉?那邊雖然也歸工廠管,咱們不是還有對保衛科有業務指導工作的職能么。好歹能搭上話,活兒相對清閑點,接觸的人也雜一些,處理個糾紛、看個大門什么的,也算是半個‘業內’了?總比在車間里跟冰冷的機器打交道強點。”
一直豎著耳朵聽的吳鵬,眼睛“唰”地就亮了!他太了解李成鋼了,這話絕對不是隨便說說的!他立刻傾身向前,急切地追問:“李哥!你這話里有話啊!是不是……有啥路數?”吳鵬深知李成鋼人脈廣,心思活絡,路子多,尤其是在各個廠礦企業,認識的人不少。
李成鋼卻只是端起酒杯,呷了一口,臉上帶著慣常那種沉穩溫和卻又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含糊其辭地說道:“嗨,我能有啥門路?就是瞎琢磨。不過,年輕人嘛,去保衛科總歸是個機會,環境稍微好點,也能學點處理事情的門道,見識見識。總比悶頭在車間強,你說是不是?”
吳鵬心里像被貓抓了一樣,還想再細問,是不是認識分析到了什么新的動向?或者聽到了什么風聲?剛張嘴:“李哥,你是不是知道……”
話沒說完,卻被旁邊一直沒有吭聲的老吳師傅猛地一把拉住了胳膊。老吳狠狠瞪了兒子一眼,那眼神里既有責備,更有一種歷經世事的通透和謹慎,他壓低了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訓斥道:“你這娃!榆木腦袋!怎么一點都不懂事兒!你李哥既然提了這茬兒,自然有他的考慮和打算!有些事,點到為止就成了!‘天機不可泄露’,‘水到渠成’的道理懂不懂?刨根問底干啥?顯得咱多不懂規矩似的!趕緊打住,心里有數就行了!”
吳鵬被他爹這么一訓,再看到李成鋼臉上那了然于胸、笑而不語的表情,猛地醒悟過來。自己這急吼吼的樣子,確實太不成熟了。他臉一熱,不好意思地撓撓后腦勺,嘿嘿笑了兩聲,趕緊拿起桌上的酒瓶:“是是是,爸說得對,是我太毛躁了!李哥,來,我給您和爸滿上!咱們喝酒,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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