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九年五月一日,國際勞動節。在石城某部服役的通訊連女兵李思瑾,終于盼來了難得的探親假。想到闊別已久的父母和熟悉的家,她心頭滾燙,歸心似箭。駐地距離四九城不過兩百余公里,在她看來,縱使需要轉車,一天時間也足矣。為了給父母一個天大的驚喜,她沒有像往常那樣提前寫信或拍發電報通知,懷揣著雀躍的心情,踏上了歸家的列車。
火車在悠長而略顯疲態的汽笛聲中緩緩駛入四九城站。站臺上人聲鼎沸,摩肩接踵,南腔北調的方、小販的吆喝、行李的碰撞聲交織成一首喧囂的歸家交響曲。李思瑾隨著人流走出車廂,一身洗得發白卻熨燙得筆挺的六五式軍裝格外醒目,鮮紅的領章如同跳躍的火焰,襯得她那張因長途顛簸而略顯倦怠的臉龐依舊英氣勃勃。她背著一個洗得發白的帆布挎包和一個小小的行李袋,步伐堅定地擠出檢票口,很快便找到了通往家方向的那趟公交車。
公交車里早已擠得水泄不通,活像一個塞滿了沙丁魚的鐵皮罐頭。汗味、劣質煙草味、擁擠人體散發的熱氣以及各種行李包裹混雜的氣味,在密閉的空間里發酵蒸騰,熏得人有些發悶。李思瑾緊緊抱著自己的行李卷,身體隨著車輛的每一次起步、剎車、轉彎而搖晃,忍受著令人窒息的擁擠和顛簸。她努力將自己貼在車窗邊,目光投向窗外飛速掠過的熟悉街景,心早已飛回了胡同深處的那個小院。
一路煎熬,車子終于在她家附近那個熟悉的車站停下。車門剛一打開,洶涌的人流迫不及待地往外涌。李思瑾深吸一口氣,奮力擠下車廂,雙腳剛踏上堅實的地面,還沒來得及站穩腳步、捋順被擠亂的辮子,突然感覺頭頂掠過一陣涼風,緊接著是奇異的“輕”!
她心頭猛地一凜,幾乎是本能地抬手向頭上摸去——空了!那頂綴著鮮紅星徽的無檐女軍帽,沒了!
“帽子!”一股熱血瞬間沖上頭頂,軍人的警覺讓她猛地回頭!視線銳利如刀,瞬間鎖定了一個正倉惶逃竄的身影:一個穿著邋遢、流里流氣的瘦高個小年輕,手里正攥著她的軍帽帽檐,還回頭沖她挑釁般地晃了晃,臉上掛著得手的得意和輕蔑,旋即身子一矮,泥鰍般鉆進了旁邊一條狹窄的胡同!
“站住!把帽子還給我!”一股被褻瀆的怒火和捍衛軍人尊嚴的使命感在李思瑾胸腔里轟然炸開!那頂軍帽不只是軍裝的一部分,它是軍人身份的象征,是榮譽的代表!疲憊瞬間被拋到九霄云外,她提著行李包背帶,雙目圓睜,拔腿便追!綠色的身影如同一道追捕獵物的閃電,射入了昏暗的胡同。
胡同狹窄彎曲,地面坑洼不平。那小年輕仗著地形熟悉,跑得飛快,像只受驚的老鼠在迷宮似的巷子里左沖右突。但李思瑾在部隊里摸爬滾打練出的體能和韌性豈是虛的?她咬緊牙關,甩開兩條結實的長腿,憑著驚人的意志力緊追不舍,沉重的軍用膠鞋踏在石板路上發出急促有力的“嗒嗒”聲。七拐八繞,汗水浸濕了鬢角,肺葉火辣辣地疼,終于在一個堆滿雜物的死胡同口,將那喘著粗氣的小年輕堵了個嚴嚴實實!
小年輕眼見退路斷絕,猛地轉過身,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待看清追來的不過是個梳著兩條麻花辮的年輕女兵,他臉上的驚惶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惱羞成怒的兇狠和一絲輕蔑。他大口喘著粗氣,竟將攥在手里的軍帽狠狠往滿是污水和垃圾的地上一摜,抬起腳還想踩踏,嘴里噴吐著污穢語:“操!臭當兵的!追你媽追!不就一頂破帽子嗎?戴你媽頭上還他媽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趕緊給老子滾蛋!再啰嗦,信不信老子花了你的臉?”他一邊惡毒地咒罵著,一邊擼起了油膩骯臟的袖子,露出瘦骨嶙峋、布滿污垢的胳膊,擺出一副要撲上來撕打的亡命徒架勢。
李思瑾看著對方那張因兇狠而扭曲的臉,心頭怒火更熾,但同時也升起了高度的警惕。父親李成鋼那嚴肅而充滿生活智慧的叮囑瞬間在耳邊清晰地響起:“丫頭,在外面,尤其你一個姑娘家,遇事要沉著。硬碰硬,吃虧的往往是咱自己!真要到了非動手不可的時候,記住爹的話,別赤手空拳!找家伙什兒,抄家伙!有啥用啥!”
眼看那小混混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著,還真就嚎叫一聲,揮舞著拳頭不管不顧地撲了過來!李思瑾眼神驟然一凜,如同戰場上的信號燈。她沒有絲毫猶豫,迅速將一直緊抓著的行李和挎包丟在腳邊安全處,同時右手閃電般地從左肩上扯下了那個軍綠色的鋁制行軍水壺!沉甸甸的水壺,裝著半壺水,結實的帆布背帶瞬間在她手中繃緊!
混混的拳頭帶著風聲撲面而來,李思瑾冷靜地側身一閃,拳頭擦著她的肩頭掠過。就在對方因用力過猛而身體前傾、重心不穩的剎那,李思瑾積蓄的力量爆發了!她低喝一聲,右臂如同甩動鏈錘的武士般掄出一道迅疾的弧線!灌滿水的鋁壺帶著沉重的破空聲,如同被賦予了生命的小型流星錘,精準又兇狠地砸向混混揮出的那條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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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一聲悶響,如同敲在了一截朽木上!
“嗷——!哎喲我去!”小年輕-->>猝不及防,只覺得小臂一陣鉆心的劇痛,骨頭都像要裂開似的,慘嚎聲瞬間變了調,整個人都佝僂下去。
李思瑾怒火未消,更不會給對手喘息之機!趁著對方因劇痛而門戶大開、只顧抱著胳膊慘叫的空檔,她腳下步伐靈活移動,手腕一翻,水壺再次帶著風聲呼嘯而至!
“啪!”這一下狠狠砸在了混混瘦削的肩膀上。
“砰!”緊接著又是一下,結實實地夯在他的后背上!
鋁壺撞擊皮肉骨骼的聲音沉悶而懾人。那小混混被打得哭爹喊娘,剛才的囂張氣焰被徹底砸得粉碎,只剩下抱頭鼠竄、狼狽躲閃的本能,嘴里只剩下痛苦的哀嚎和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