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蘭在侄子王定平那間算不上寬敞的辦公室里坐著,心里七上八下。墻上貼著些泛黃的安全生產標語,一張舊辦公桌上文件堆得還算整齊。她手里捧著王定平給她倒的那杯熱水,水已經溫了,她卻一口沒喝,眼睛不時瞟向門口,既盼著侄子回來,又有點怕聽到不好的消息。
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王定平走了進來。他臉上帶著一種辦成事后的輕松,但眼神里依舊保持著慣有的謹慎。他反手輕輕帶上門,走到辦公桌后坐下,從口袋里里拿出一張印著軋鋼廠抬頭的信紙,上面已經寫好了字,蓋上了紅章。
“姑,”王定平把那張紙推到王秀蘭面前,聲音不高,卻清晰有力,“事情辦妥了。這是勞資科開的介紹信,拿著這個,下午就可以讓閻家那小伙子直接到勞資科報道。勞資科那邊會安排三車間找劉主任報到,先干著倉庫搬運物料的臨時工。”
王秀蘭一聽,懸著的心“咚”地一聲落回了肚子里,臉上瞬間綻開驚喜的笑容,雙手有些顫抖地接過那張輕飄飄卻又沉甸甸的介紹信,仿佛捧著什么珍寶,連聲道:“哎喲!定平!太好了!真是……真是太謝謝你了!你可幫了大忙了!我這就回去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
她激動地就要站起身告辭。“姑,您先別急,坐,坐。”王定平卻抬手虛按了一下,示意她稍安勿躁。他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帶著點不好意思的笑容,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
“姑,這事呢,面子是面子,可里子……它還是里子。”他搓了搓手指,做了個微妙的手勢,“不瞞您說,現在這么一個臨時工的指標,放出去,市面上最少得這個數。”他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劃了一個“八”,但嘴里說的是一百八。
王秀蘭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活了大半輩子,自然明白侄子的意思。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還得撐著:“哦……哦,我懂,我懂。定平,你說,多少?姑……姑想辦法。”
王定平觀察著姑姑的臉色,語氣更加“推心置腹”:“姑,您是我親姑,我肯定不能按市面上的價跟您要。但是呢,這錢也不是我拿,勞資科那邊,還有具體安排的領導,上下都得打點一下,不然以后不好辦事。規矩……不能亂。”他頓了頓,像是下了很大決心,“這樣,姑,您就給一百五吧。我已經盡量幫您壓了,算是把我在中間的那份人情頂了。”
一百五十塊!王秀蘭心里倒吸一口涼氣。這可不是個小數目,相當于她退休前好幾個月的工資了。她臉上閃過一絲肉痛,但想到三大媽那哀求的眼神和閻解曠的前程,這錢,閻家不出誰出?她迅速盤算了一下,三大爺家剛被騙了一百多塊,這一百五恐怕得割他們肉了。
她用力點了點頭,臉上擠出理解的笑容,拍了拍王定平的手背:“定平,姑明白!規矩姑懂!不能讓你們為難。一百五就一百五!應該的!姑下午……下午就想辦法把錢給你送過來!”
王定平見姑姑如此“上道”,臉上的笑容也真誠了些,擺擺手道:“姑,錢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介紹信您先拿著,讓人下午去報到要緊。等他們安頓下來,方便的時候再說。咱們姑侄之間,還能信不過嗎?”
話是這么說,但王秀蘭知道,這錢是絕不能拖的。她又連聲道謝,小心翼翼地把介紹信折好,揣進貼身的衣兜里,還用手在外面按了按,生怕丟了。
王定平起身送她到辦公室門口,又叮囑了一句:“姑,要這小伙子去了車間好好干,跟劉主任說是我介紹去的就行。還有,剛才我跟您說的那事……”他意指別再答應類似請托。
“放心!定平,姑心里有數!就這一回!絕不會有下次!這次真是多虧你了!”王秀蘭保證道。
寒暄了幾句,王秀蘭揣著那張寶貴的介紹信,腳步輕快地離開了軋鋼廠。她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繞到菜市場買了點菜,平復了一下激動的心情,這才回到四合院。
一進前院,她就看到三大媽正心神不寧地坐在自家門口納鞋底,眼神不時瞟向院門。一見到王秀蘭,三大媽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計迎了上來,眼神里充滿了期盼和緊張:“秀蘭!怎么樣?見到定平了嗎?他……他怎么說?”
王秀蘭把三大媽拉進閻家屋里,閻解曠也在家,立刻圍了過來,于莉也從里屋探出頭。王秀蘭示意他們把門關上,這才壓低聲音,臉上帶著喜色,但語氣卻很謹慎:“她三大媽,解曠,事情……有門兒了!”
閻解曠一聽,眼睛瞬間亮了,呼吸都急促起來。
王秀蘭繼續說道:“我見到定平了,他把情況都了解了。說是看在我的老臉上,這個忙可以幫。介紹信,他已經開好了!”
三大媽和閻解曠臉上頓時綻放出巨大的驚喜。但王秀蘭話鋒一轉,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不過,定平也說了,現在這事兒敏感,規矩不能壞。這個臨時工的工位,市面上最-->>少得要一百八。他看在親戚份上,好說歹說,跟那邊管事的同事講好了,算一百五。這個錢,可不是我和定平要,是得拿去打點各個環節,不然以后不好辦事,也容易留下話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