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鋼和老羅一前一后走到經濟保衛科辦公室門口，門開著，里面煙霧繚繞，科長馬新建正皺著眉頭跟科里的小劉交代著什么，桌上攤著幾份文件。

“馬科，忙著呢？”李成鋼敲了敲開著的門板。

馬新建抬起頭，看到是他倆，尤其是后面跟著的一臉“我有事”的老羅，順手把煙掐滅在滿是煙蒂的煙灰缸里：“喲，什么風把你們二位吹來了？信訪室和法制科聯合辦案？”他開了個玩笑，但眼神里帶著詢問。

老羅搶先一步，把手里那份剛寫好的信訪記錄遞過去，苦著臉：“馬科，快別提了，攤上個麻煩事兒，得來跟您這大佬求救啊！”

馬新建接過記錄本，示意他們坐，自己快速瀏覽起來。看著看著，他的眉頭也皺了起來，尤其是看到“軋鋼廠保衛科處理不公”、“可能存在包庇瀆職”這些字眼時。

“閻埠貴？家住南鑼鼓巷95號，軋鋼廠子弟學校教師？”馬新建抬起頭，確認道，“他兒子因招工一事被打，保衛科不作為和稀泥？”

“可不嘛！”老羅趕緊把早上的情況，尤其是閻埠貴如何激動、最后甚至拋出“八分錢郵票”威脅的事，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馬科，您說這叫什么事兒？我們信訪室按程序走，好說歹說，差點就被老百姓當成官官相護了！李股長好不容易才把人穩住，答應正式行文轉軋鋼廠。但我們一想，這事兒，歸根結底還是軋鋼廠保衛科內部管理作風的問題，業務上歸您這兒指導啊，所以趕緊來跟您匯報一下。”

李成鋼接過話頭，語氣更客觀些：“馬科，情況大致就是這樣。軋鋼廠保衛科那幫人的作風，你比我清楚。平時小打小鬧和稀泥也就算了，這次鬧到老百姓來分局信訪，還涉及招工這種敏感問題，影響確實不好。我們那邊按程序轉軋鋼廠是沒問題，但想著咱們經保科這邊是不是也能從業務指導的角度，側面敲打他們一下？讓他們內部至少重視起來，規范一下處理流程。不然，下次保不齊哪個更軸的直接真把信插到天上去了，到時候咱們分局臉上也不好看。”

馬新建靠在椅背上，手指點著那份記錄，沉吟了一下：“這個閻老師，有點軸呀，是個較真的主兒。軋鋼廠保衛科……哼，老孫退休后，現在是副科長黎二狗主持工作，那家伙，滑得很，最怕擔責任，就知道捂蓋子。”他頓了頓，“行，老羅，你這記錄寫得還挺詳細。小劉，”他轉頭對旁邊的年輕公安吩咐道，“把這份主要內容，關鍵點，謄寫到咱們科的工作簿上，備注好情況摘要和處理建議。原件老羅你還得帶回去歸檔，你們信訪室的手續不能亂。”

他接著對李成鋼和老羅說：“軋鋼廠那邊你們該轉照轉，那是正規渠道。我這邊呢，回頭找個由頭，比如就說分局近期接到群眾反映，個別單位保衛部門在處理內部糾紛時存在程序不規范、方式方法簡單粗暴的問題，要求他們引以為戒、加強學習、整改提升之類的。我給他們黎二狗打個電話，點到為止地敲打一下，讓他們至少把表面文章做做好，別再惹出這種屁股擦不干凈的破事來。這樣，兩邊都使上勁，把這老頭安撫住。”

老羅一聽，立刻眉開眼笑：“哎呦！還得是馬科！水平就是高！這么一來，咱們工作就算做到位了！那閻老師再問起來，我們也有得說了！”

李成鋼也點點頭：“這樣處理最好，既符合規定，也盡了我們的責任。那就麻煩你了，馬科。”

“麻煩什么，這也是我們經保科的職責范圍。”馬新建擺擺手，“小劉，抓緊時間抄錄。唉，一天到晚盡是這些雞毛蒜皮又扯皮拉筋的事……”

李成鋼和老羅從經保科出來，都松了口氣。老羅笑嘻嘻地說：“這下總算能交代過去了。李股長，還是你有辦法。”

李成鋼無奈地笑笑：“有什么辦法？都是在這些條條框框和人情世故里打滾罷了。行了，忙你的去吧，我也得回股里了。”

他心里清楚，經保科的這個電話，最多能讓軋鋼廠保衛科下次遇到類似事情時稍微收斂一點，能對閻解放的事稍微“彌補”一下，但想徹底改變什么，難。

幾天后的一個傍晚，李成鋼推著自行車剛進四合院，就被早已守在門口的閻埠貴攔住了。閻埠貴臉上的表情復雜，既有幾分壓抑不住的喜色，又殘留著之前的不忿和一絲尷尬。

“成鋼！回來了！”閻埠貴的語氣比前幾天熱情了不少，甚至帶著點討好。

李成鋼心下詫異，支好車：“三大爺，您這是？”

“解決了！解決了！”閻埠貴搓著手，壓低聲音，卻又忍不住想炫耀，“軋鋼廠那邊來信兒了！讓解放明天就去廠里報到！去原料堆場！”

這下李成鋼真的有些意外了：“哦？解決了？好事啊！怎么突然就……”

“嗨！”閻埠貴撇撇嘴，一副“你懂的”表情，“還能怎么著？軋鋼廠那邊估計過問了，你們分局經保科是不是也打電話了？反正廠里保衛科那個黎科長，親自找的我，客客氣氣的，說之前是誤會，調查清楚了，那幾個小混混……呃，那幾個工，作風確實有問題，廠里已經嚴肅批評教育了！至于解放的工作，廠里本著愛護青年、解決實際困難的原則，特事特辦，給協調了一個臨時工名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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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得有些含糊，但李成鋼立刻聽明白了。這顯然是兩邊（軋鋼廠和分局經保科）過問后，勞資科方面迅速做出的“補救”措施。所謂的“特事特辦”，不過是給了閻家一個臺階下，也堵住了閻埠貴繼續鬧事的嘴。至于那幾個混混是否真的被“嚴肅處理”了，恐怕只有天知道。

“解決了就好，解決了就好。”李成鋼點點頭，心里卻并無多少喜悅，反而有些不是滋味。這結果看似圓滿，實則還是權力和關系運作下的產物，只不過這次閻埠貴陰差陽錯地成了“受益者”。

“是啊是啊！”閻埠貴連連點頭，臉上終于露出了真切的笑容，但隨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湊近一步，聲音壓得更低，帶著點難以啟齒的窘迫，“那個……成鋼，之前……之前在分局，我那個……說話有點沖，你和羅公安……千萬別往心里去啊！我也是急糊涂了！你千萬別見怪！”

>>他這是怕李成鋼因為之前被頂撞而記恨，趕緊過來賠不是，畢竟兒子的工作雖然解決了，但誰知道以后還會不會求到這位“李公安”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