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王秀蘭就惦記上了在外住校的小閨女。她摸索著從炕柜底層翻出壓得實實的厚棉襖和棉褲,拍掉并不存在的灰塵,對著燈光仔細檢查了一遍針腳。“成了,快去!”她推了把剛洗漱完的李成鋼,語氣里是不容置疑的焦急,“這鬼天氣變得忒快!雪姣那丫頭肯定沒帶夠厚實的衣裳,在學校凍壞了可怎么得了?你趕緊騎車子給她送去!”
“知道了媽,這就走。”李成鋼接過那沉甸甸、帶樟腦丸味的包裹,知道這事耽誤不得。他麻利地穿戴好,準備推著那輛二八大杠就往外走。突然想起什么來,腳步頓住了。又走到中院,目光掃過傻柱何雨柱家緊閉的房門,何雨水那小丫頭也住校呢,她哥傻柱這粗枝大葉的性子……敲響了傻柱的門。
屋里窸窸窣窣一陣響,門開了條縫,傻柱裹著件舊棉襖,睡眼惺忪地探出頭:“誰啊?喲,鋼子?大清早的,嘛事兒?”
“柱子,吵著你了吧?”李成鋼帶著歉意笑笑,哈出的白氣瞬間散在冰冷的空氣里,“天兒突然冷成這樣,我這要去雪姣學校給她送厚棉衣。想著雨水也在那邊住校呢,就過來問問,雨水帶夠厚衣裳沒?要不要我一塊兒捎過去?”
傻柱揉著眼睛,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砸懵了,歪著頭“嗯嗯啊啊”了半天,才含糊地嘟囔:“厚衣裳……?嘖,這丫頭……好像……嗯……走的時候帶沒帶啊?我記不太真著了……”他撓了撓后腦勺,一臉的不確定,“咳!反正離星期天也沒幾天了,凍兩天也壞不了!小丫頭片子火力旺著呢!沒事兒,甭管她!”
李成鋼聽著這話,心里頭有點不是滋味。傻柱對待自己妹妹,這心也忒粗了點兒。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還是咽了回去。鄰里鄰居的,有些話點到為止,說多了反而招人不痛快。“成,那我知道了柱子,你接著歇著吧。”
他沒再多,推車出了四合院大門。冰冷的車把凍得手指生疼,趕緊戴上棉手悶子。騎出一段路,他想了想,又折回家,跟妻子簡寧低聲說了幾句。簡寧二話沒說,立刻從自己不多的御寒衣物里,翻出一件半新的厚實棉外套,仔細疊好遞給丈夫:“給雨水預備著吧,天太冷了,孩子受罪。我這件厚實,先緊著她們穿,我還有一件舊的!”
“委屈你了。”李成鋼接過衣服,心里暖了一下,又沉了一下。
頂著能把臉皮割裂的寒風,李成鋼蹬了近半小時才到李雪姣就讀的高中。傳達室的老大爺裹著棉大衣,蜷在爐子邊打盹。李雪姣被喊出來,小臉凍得通紅,鼻尖也紅紅的,看到哥哥和懷里的大包裹,驚喜地撲過來:“哥!你可救了我命了!凍死我了!”
李成鋼把母親的包裹塞給她,又把簡寧那件厚外套拿出來,低聲把傻柱的反應和自己的顧慮說了:“……傻柱那性子你也知道。這衣服是你嫂子的,厚實著呢。雨水要真是凍得受不了,你就悄悄把這件先給她穿上,別聲張,省得她哥臉上掛不住。好歹熬到星期天再說。”
李雪姣抱著暖和的棉衣,眼圈有點紅,使勁點頭:“哥,嫂子真好!你放心吧,我跟雨水一塊兒睡呢,晚上冷得直哆嗦,她那薄棉襖根本扛不住。我這就找她去,把這件給她!”
看著妹妹抱著衣服跑遠的背影,李成鋼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他調轉車頭,又蹬上那自行車,往派出所趕去。
回程的路似乎比來時更難熬。呼嘯的北風像無數冰冷的針尖,無孔不入地鉆透他那件執勤的棉大衣,直刺骨頭縫里。胃里也空蕩蕩的,早上出門急,只喝了碗得玉米粥,這會兒那點熱氣早就消耗殆盡,手腳都透著虛軟。
整條街巷空空蕩蕩,冷清得嚇人。平日里多少還有些人氣的胡同口、供銷社門前,如今都人影寥寥。偶有幾個行人,也都是縮著脖子,裹緊單薄的衣衫,腳步匆匆,恨不得立刻鉆進溫暖的角落。沒人愿意在這樣刺骨的寒風里多待一刻。家家戶戶的門窗都關得嚴嚴實實,仿佛要隔絕這冷酷的冬天。不是人們不想動,實在是肚子里那點食兒,只夠讓人蜷縮在家里,靠著一點微弱的體溫和意志,硬生生捱到下一頓。
李成鋼頂著能把人刮透的寒風,蹬著那輛二八大杠,好不容易才捱到了派出所門前。停好車摘下棉手悶子,兩只手已經凍得通紅發木,幾乎沒了知覺。他使勁搓了搓,又放在嘴邊哈了幾口白氣,才推開掛著厚棉簾子的派出所大門。
一股混合著煙味、煤煙味和腳臭-->>味氣息的熱浪撲面而來。大辦公室里,爐子燒得正旺。幾乎所有的在崗同事都窩在這里,圍著爐子坐了一圈。幾個搪瓷缸子擱在爐盤上,里面的茶水半溫,沒人有心思續水。
李成鋼脫下凍得硬邦邦的棉大衣掛好,湊到爐邊。爐火帶來的暖意瞬間包裹了他,凍僵的四肢百骸開始復蘇,但隨之而來的,是胃里一陣更清晰、更強烈的空虛感。
“鋼子來了呀,你媳婦在家帶娃還好吧?”師傅老吳挪了挪屁股,隨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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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的,娃都開始學翻身了。”李成鋼簡短應了一聲,把手伸向爐子烤著,“路上風跟刀子似的。”
“這鬼天兒!”旁邊的小王裹緊了身上的棉制服,縮著脖子,“家里那點糧食,光燒火都不夠,肚子里沒食兒,更覺得冷,真是一點勁兒都沒有,只想在這兒烙烙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