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多,陽光斜斜地打在交道口派出所值班室的玻璃窗上,留下長長的光影。李成鋼剛從轄區處理完一起鄰里糾紛回來,桌上的黑色手搖電話就“叮鈴鈴”響了起來,聲音急促。
他拿起聽筒:“喂,交道口所,李成鋼。”
“鋼子,是我。”電話那頭傳來簡寧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更多的是如釋重負的輕松,“那邊……有信兒了。”
李成鋼的心瞬間提了起來,握著聽筒的手下意識緊了緊。他抬眼掃了下值班室里伏案寫材料的同事,壓低了聲音:“怎么樣?”
“嗯,”簡寧的聲音很穩,“辦好了。電話里……不太方便細說。大致沒問題,方向定了。”
簡簡單單幾句話,李成鋼懸了半天的心,“咚”地一聲落回了實處。他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翹,對著話筒,用只有對方能聽懂的親昵和由衷的贊嘆低聲道:“媳婦兒,真棒!我這心可總算擱肚子里了。”
電話那頭傳來簡寧一聲輕輕的輕笑,仿佛隔著電話線都能看到她抿嘴的模樣:“行了,踏實了吧?趕緊忙你的去,下班見。”
“嗯嗯,下班見。”李成鋼放下電話,長長舒了口氣,感覺辦公室里有些悶熱的空氣都變得清爽了不少。他定了定神,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猛灌了幾口涼白開,這才重新投入到案卷整理中去。只是那緊鎖了半天的眉頭,此刻徹底舒展開了,連帶著翻動紙張的動作都帶上了幾分輕快。
下班鈴一響,李成鋼幾乎是踩著點沖出了派出所大門。他騎著那輛擦得锃亮的二八大杠,一路蹬得飛快,趕到分局門口時,簡寧正扶著腰,站在門口那棵老槐樹的樹蔭下等他。
“慢點蹬,急啥。”簡寧嗔怪著,小心翼翼地扶著后座坐了上來。
“這不是想著趕緊接功臣回家嘛!”李成鋼嘿嘿一笑,等簡寧坐穩了,才穩穩地蹬起車子。車輪碾過干燥的路面,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初夏傍晚的風帶著暖意,吹拂在臉上,暫時驅散了白天的燥熱。街邊筒子樓的窗戶里,已經飄出了各家各戶準備晚飯的煙火氣。
“說說唄,媳婦兒,”李成鋼一邊留意著路況,一邊忍不住開口,“易指導員那頭,到底咋說的?”
簡寧坐在后座上,手自然地環著丈夫的腰,聲音清晰地在他背后響起:“易指導員下午專門去找了那個小趙警官了解情況,也調了初步的調查記錄看了。他電話里跟我說的挺詳細。”
她頓了頓,組織著語:“易指導員說,調查確認了,周大球這次倒騰糧食,數量確實不大,就不到一斤,而且有明確的證據指向他確實是家里老娘病重,按照規定糧站要提供相對精細或易消化的食物,以保障病人的基本營養需求。糧站供應不了,一時走投無路,才動了這個歪心思。他自己也承認了,是第一次干這檔子事,純粹是救急,不是那種慣常倒賣的二道販子。性質和動機,相對單純。”
李成鋼聽著,默默點了點頭,這跟他之前從許大茂那里了解到的差不多。
“所以,”簡寧繼續道,“易指導員跟小趙警官溝通后,又和他一起向所領導匯報了。鑒于以上情況,結合咱們國家政策一直強調的治病救人、懲前毖后,還有這人家庭確實困難,本著教育挽救的原則……”
她又輕輕拍了拍李成鋼的后腰,加重了語氣:“最終的傾向性意見是:以批評教育為主。”
“批評教育為主?”李成鋼重復了一遍,心里一塊大石頭徹底落地。這可比他預想的最壞結果——拘留罰款甚至通報單位——好太多了。
“對!”簡寧肯定地說,“易指導員特意強調了,‘念其事出有因,且未涉及倒賣牟利鏈條,情節顯著輕微’。所以,決定對他進行嚴肅的批評教育,讓他深刻認識到錯誤以及投機倒把的危害性,簽下保證書。然后……”
簡寧的聲音里也帶上了一絲輕松:“就不打算通報他的單位和居委會了。這事兒,在派出所內部處理完,就算翻篇了。易指導員說,算是個‘風過無痕’的處理。”
李成鋼心里門兒清。這“風過無痕”四個字,聽起來簡單,背后蘊含的卻是易指導員實實在在賣了簡寧一個大面子,或者說,是還了之前那份“香火人情”。沒有簡寧這層關系在,周大球這事兒,就算情節輕微,也未必能如此悄無聲息地平掉。他由衷地說道:“媳婦兒,這事兒真多虧了你。易指導員這人情,咱得記住了。”
“嗯,”簡寧應著,把頭輕輕靠在丈夫寬厚的背上,“易指導員也說了,讓家屬放心,人沒受啥罪,就是被批評教育了一番,估計今明兩天就能回去了。讓家里以后盯著點,好好過日子,別再有下次。”
“知道了。”李成鋼用力蹬了一下車子,晚風吹拂,只覺得渾身都透著舒坦,“這樣處理最好,對大球是個教訓,也給他留了余地,能繼續伺候他老娘,工作也不會丟。許大茂知道了,不定得多感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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