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星盟了。
林凡凝聚意識,通過晶格標識發出信息。他選擇了最穩妥的開場:“星盟觀察員,首次與會。無緊急通報。詢問:關于簡報模塊三中提及的‘穩定型邏輯異常區域’,系統是否有定期評估其‘生態服務功能’或‘潛在研究價-->>值’的標準化流程?星盟在‘微光苔原’任務中觀察到獨特的生態-邏輯耦合現象,此類現象的系統性研究是否在協作框架鼓勵范圍內?”
這是一個試探。既表明了星盟在認真工作(提到了微光苔原),又將問題引向更宏觀的“研究框架”,而非具體敏感區域。
系統的回復稍遲了幾秒:
對穩定型邏輯異常區域的評估包含多維度指標,‘生態服務功能’與‘研究價值’屬次級指標,納入長期觀察數據庫。系統性研究此類耦合現象,符合協作框架目標。具體研究方向需通過正式提案申請,經風險評估后授權。星盟可基于已有經驗,提交拓展性研究計劃。
回答中規中矩,肯定了方向,但把具體行動推回了提案流程。
其他幾個標識似乎對星盟的提問產生了微弱反應。那個“分布式智能網絡”向星盟標識“瞥”來一縷極細微的、帶著“好奇”與“審視”邏輯探針。那個“不穩定邏輯結構”則散發出一陣更強烈的痛苦波動,似乎星盟關于“研究”和“框架”的詞匯觸動了它的某種情緒。
短暫的詢問環節結束。系統發出最后通告:
本次簡報會結束。邏輯接入通道將于十秒后關閉。各觀察員請繼續履行職責。期待下次交流。
意識回歸身體。共鳴室內一片寂靜。
“怎么樣?”等在外面的艾爾瑪立刻問。
“像是參加了一場……宇宙版的部門例會。”林凡揉了揉太陽穴,精神層面的交流帶來一種奇特的疲憊感,“系統是上司,我們是下屬。其他觀察員……像是不同部門的同事,彼此不熟,業務范圍可能也不同,但都在同一個大系統下干活。”
“其他文明觀察員,”伊萊娜眼中還殘留著震撼,“它們的存在形式……和我們差異好大。那個不斷自我拆解又重組的……我能感覺到它很痛苦,它在理念層面承受著巨大的內在沖突。系統沒有‘幫助’它,只是將它列為觀察員之一。這意味著,系統允許甚至接受某些‘不穩定’的文明或意識形態,只要它們不違反核心協議?”
“更值得注意的是,所有交流都極其克制、專業,”邏輯長老分析,“沒有任何多余信息,不涉及文明自身歷史、理念、技術細節。我們不知道那些觀察員來自哪里,叫什么,文明程度如何。會議只關注‘業務’——邏輯生態的狀況和維護。這是一個高度功能化、去人格化的協作網絡。”
“但也并非毫無人情味,”林凡回憶,“那個星云意識詢問超新星輻射時,傳達出的‘憂慮’是真實的。系統也給了它務實的建議。這說明在這個框架下,文明獨特的感知和關切,只要與邏輯生態相關,還是能被識別和回應的。”
“我們提出的問題呢?”艾爾瑪問。
“系統把球踢回來了,”林凡說,“鼓勵我們繼續提案。這在意料之中。但我們真正需要關注的,或許是其他觀察員的反應。那個分布式智能網絡對我們好奇,可能因為我們算是‘新面孔’,也可能因為我們的‘悖論晶格’標識比較獨特。那個不穩定結構對我們的提問有強烈情緒反應……這值得深思。它或許也曾嘗試進行某種‘研究’或‘框架構建’,但經歷了失敗或打擊?”
晉升為正式觀察員,第一次參加“圓桌會議”,星盟獲得的最大收獲不是具體信息,而是認知維度的拓展。他們第一次真切地“看到”,宇宙中存在著其他同樣被系統納入協作網絡、但形態理念天差地別的文明。他們也更清晰地認識到,這個協作網絡的核心原則是功能優先、信息最小化、規則至上。
他們不再是孤立的探索者,而是龐大管理體系中的一個節點。雖然這個節點目前還很邊緣,但至少,他們能看到其他節點的微光了。
“接下來,我們要好好利用新解鎖的‘歷史邏輯事件案例庫’,”林凡部署道,“先從那些與‘穩定型邏輯異常區域’、‘文明理念場轉型’相關的非機密案例看起。同時,精心設計我們關于‘宏觀邏輯關聯研究’的提案。我們要在系統的框架內,變得更專業、更敏銳、也……更善于從沉默和縫隙中,解讀真相。”
星盟的星火,在宇宙邏輯生態管理的“圓桌”旁,第一次有了一個模糊的倒影。他們還不知道這張圓桌究竟有多大,有多少層級,但至少,他們已不再是門外漢。
而圓桌之外,那廣袤的黑暗中,其他“與會者”標識所代表的文明,它們的故事、它們的困境、它們與系統互動的方式,都成了星盟需要學習和理解的新課題。主動的邊界,在橫向(與其他文明觀察員)和縱向(更深度的系統參與)兩個維度上,同時展開了。
(第二十五卷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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