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第一縷晨光,艱難地刺破關中平原上空的濃重夜色,像一把金色的利劍,斬開了混沌。
光芒落在長安城的朱雀門上,也落在了李秀寧略顯蒼白的臉上。
她已經在城頭站了整整一夜。
冰冷的晨風吹拂著她被血污和硝煙染得有些僵硬的甲胄,也吹動著她身后那面迎風招展的玄色“李”字大旗。
城內,已經不再是幾個時辰前那般死寂。
喊殺聲、哭嚎聲、兵器碰撞聲、房門被撞開的巨響……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從城市的各個角落傳來,匯聚成一首混亂而血腥的交響曲。
長安,這座曾經象征著大唐榮耀的雄城,此刻正像一頭被激怒的巨獸,在做著最后的掙扎。
“殿下,東城的幾個坊,抵抗尤其激烈,都是京畿衛的家眷聚居區。”
一名渾身浴血的娘子軍隊率,單膝跪在李秀寧面前,聲音嘶啞地匯報著戰況。她的手臂上纏著厚厚的布條,還在不斷地向外滲著血。
“金吾衛的殘部,依托皇城負隅頑抗,我們……我們攻了幾次,都攻不進去。”
“城里的世家大族都關門閉戶,態度不明,我們的兵力,快要被這巨大的城池給吞噬了!”
一個又一個壞消息傳來。
李秀寧身后的親衛們,臉上都浮現出焦灼之色。
她們打贏了最不可思議的一仗,用一場堪稱神跡的奇襲,敲開了長安的城門。可現在,她們卻發現,攻破城門,僅僅是開始。
要徹底掌控這座擁有百萬人口、坊墻林立、結構復雜的巨城,僅憑她們這幾千疲憊之師,無異于癡人說夢。
李秀寧沒有說話。
她的目光,越過眼前一張張焦急的臉龐,望向了東方。
那里的地平線上,一片空曠。
她知道,她賭上了一切,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個男人的承諾上。
他說,他會來。
可現在,城已破,天已亮,他的人,在哪里?
就在這時,大地,開始輕微地顫動。
起初,那感覺很細微,像是遠處傳來的悶雷,被厚重的城墻所隔絕。但很快,那顫動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劇烈。
城墻上的磚石,開始發出“嗡嗡”的共鳴。士卒們手中的長槍,槍桿都在微微發抖。
“怎么回事?”
“是地龍翻身了嗎?”
娘子軍的士卒們發出一陣騷動,臉上寫滿了驚疑。
李秀寧的心,卻猛地一跳。
她不是地龍翻身,她知道這是什么。
這是大隊騎兵,是成千上萬的鐵騎,在以無可阻擋之勢,奔騰而來的聲音!
是李世民的玄甲軍回來了嗎?
這個念頭,像一道閃電,劃過在場所有人的腦海。
如果秦王的大軍回援,她們這支孤軍,將會被瞬間碾成齏粉。
一種巨大的恐懼,開始在人群中蔓延。
李秀寧猛地轉身,按住墻垛,朝著東方,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極目遠眺。
晨曦的微光中,在地平線的盡頭,出現了一條黑線。
那條黑線,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粗,變長,像一道洶涌的黑色潮水,朝著長安城席卷而來。
馬蹄聲,已經不再是悶雷,而是變成了震耳欲聾的轟鳴,仿佛要將整個天地都踏碎。
近了。
更近了。
李秀寧甚至能看清,那潮水最前端,是一片閃爍著寒光的銀色槍林。
而在那槍林之上,一面巨大的旗幟,在晨風中舒展開來。
那不是大唐的赤龍旗。
那是一面黑底金邊的大旗,旗幟的中央,用金線繡著兩個蒼勁古樸的大字。
——定國!
“是……是定國軍!”
“是楊帥!是楊帥的援軍到了!”
不知是誰,用帶著哭腔的嗓音,第一個喊了出來。
一瞬間,城墻上,所有劫后余生的娘子軍士卒,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
許多人,甚至直接癱坐在了地上,抱著身邊的同袍,喜極而泣。
那面旗幟,那奔騰而來的鐵騎,就像一劑最強效的定心丸,瞬間驅散了她們心中所有的恐懼與不安。
李秀寧也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她看著那越來越近的黑色洪流,看著那面在晨光中獵獵作響的“定國”大旗,嘴角,終于露出了一抹極淡的,卻發自內心的笑容。
他來了。
他沒有食。
……
楊辰勒住馬韁,停在了長安的西城門外。
他身后,是三萬精神飽滿、裝備精良的定國軍鐵騎,沉默如林,殺氣沖天。
他抬起頭,看著那高大的城樓,看著城樓上那道身披甲胄、英姿颯爽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