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斗的喧囂逐漸平息,只剩下傷者的呻吟和清理戰場的沉悶聲響。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煙火氣,混合著一種死里逃生后的虛脫與茫然。
漢軍營壘幾乎被徹底摧毀,柵欄倒塌,營帳焚毀,遍地都是雙方士兵的尸體和殘破的兵甲。
幸存下來的漢軍士兵們,互相攙扶著,在廢墟間蹣跚行走,尋找著可能生還的同伴,或者僅僅是找一個能落腳的地方坐下,呆呆地望著天空,仿佛還不相信自已真的活了下來。
霍昭拒絕了軍醫立刻為他處理傷勢的請求,強撐著身體,在趙破奴和韓誠的陪同下,巡視戰場,安撫士卒,清點損失。
每一步都踏在粘稠的血泥之中,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
阿月沒有跟隨,她找到了一個相對干凈的角落,靠著半截燒焦的轅門坐下。
雪魄安靜地趴在她身邊,舔舐著自己腹部的傷口,偶爾抬起頭,用鼻子蹭蹭她的手,發出細微的嗚咽聲,似乎在安慰她。
她看著霍昭在遠處忙碌的身影,看著他即使重傷疲憊,依舊挺得筆直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劫后余生的喜悅是真實的,但更多的是一種巨大的疲憊和難以說的空虛。
那么多熟悉的面孔消失了,趙破奴麾下那個總愛憨笑的小校,韓誠身邊那個沉默寡卻總能及時遞上所需文書的老書記官,還有那么多連名字都叫不出的士兵……他們都倒在了這片土地上。
而她和霍昭之間,那場關于信任與犧牲的激烈爭執,那幾乎生離死別的抉擇,雖然被共同御敵和援軍天降的狂潮暫時覆蓋,但裂痕猶在,如同她肩頭那道剛剛結痂的傷口,輕輕觸碰,便會隱隱作痛。
不知過了多久,霍昭終于處理完緊急軍務,拖著更加疲憊的身軀,一步步向她走來。
他在她面前停下,低頭看著她。阿月也抬起頭,看著他。
兩人臉上都滿是血污和疲憊,眼神復雜地交織在一起。
有慶幸,有后怕,有無法磨滅的傷痛,也有歷經生死后更加難以割舍的羈絆。
霍昭緩緩在她身邊坐下,動作有些僵硬,牽動了身上的傷口,讓他忍不住悶哼一聲。
“傷得重嗎?”阿月下意識地問道,聲音干澀。
“無妨,都是皮外傷。”霍昭搖搖頭,目光落在她肩頭重新滲出血跡的繃帶上,“你呢?”
“我也沒事。”阿月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
沉默再次降臨。與昨夜月下的寧靜不同,此刻的沉默帶著硝煙和血腥的味道,沉重而滯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