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瘦的身影略帶一點猶疑的向前走。
被他踩到的“地面”表面上維持不動,實則等筑山柊的背影瞧不見了之后,便難以自持的揮動起來。
森川對情緒外露的本體感到無奈。
沒辦法,如果說人類的形態更偏向于理智的話,那么本體就偏向于本能。
“別嚇到他。”
本體自然也知道,所以才會等筑山柊離開后才會這樣。
它又扭動了下腔體,便沉靜下來。
那邊,少年已經走出十余分鐘,他臉色越來越難看。老宅的回廊充其量也就百來米左右,怎么可能走十分鐘還走不到頭?
這吞噬了他家的妖怪到底有多大啊!
除了體型過于龐大,筑山柊只能想到鬼打墻了,“……還是說我一直在這里面繞圈子?”
小聲嘀咕的聲音在封閉的環境中帶有一點點回音。
少年在黑暗中精準無誤的踩中了一塊鼓鼓囊囊、如同肉瘤一樣凸起的地方,頓時腳下一滑,臉朝下往前撲去!
“……”
變故來得太快,他甚至連喊都沒來得及喊一聲!眼看著整個人都要撲進粘液堆里打滾,筑山柊一臉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不能要了。
整個人都不能要了!
大約是感悟到筑山柊此刻劇烈變化的心情,一直保持安靜,讓自己不要顯得那么可怖的妖物本體,忽然從走道兩旁光滑的墻壁上生出好幾條手腕粗細的肉肢,在筑山柊摔倒的瞬間,一把勾住了他的腰,把人吊在半空中。
少年頭和腳朝下,腰部被勾著,整個人形成了一個倒“v”字。
渾身的血液直沖大腦。
在系統的嘲笑聲里,筑山柊連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還以為自己今天難逃一死,沒想到腰上勾著的妖怪竟然沒有絞殺他的想法,反而像個被關了很多年終于見到智慧生物的勞改犯一樣,狂喜的對他貼貼蹭蹭。
它好像知道自己剛剛救了少年一次,圓鈍的前端貼著筑山柊手心,強行被擼討要夸獎。
筑山柊:“啊……”
好惡心的觸感。
他渾身僵硬,眼神也死了,要不是胸口還有起伏,簡直像是被嚇成了一具敲起來梆梆響的石雕。
“那個……請問我可以走了嗎?”
少年嘗試跟在他手上狂蹭不已的妖物交流,可惜沒有任何效果。
筑山柊抿了抿嘴角,腰上還圈著妖物的東西,跑也跑不掉,交流也沒法交流,這下該怎么辦才好?
就在氣氛僵持之時,遠遠跟在身后的男人感應到這里發生的一切,遺憾結束了老鼠逗貓的游戲。
“啪嗒、啪嗒。”
身后傳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來人儼然還穿著鞋。
他似乎在黏滑的肉質地面上也可以保持身體平衡,行走自如,因此沒有做出跟筑山柊一樣脫了鞋子光腳走的舉動。
少年知道來是人肯定是想跟他發生親密接觸的藤原澤野,有點尷尬,赤裸的腳丫子悄悄摳出了萬里長城。
“咳。”
男人輕輕咳了一聲。
筑山柊不知道他是真的想咳嗽,還是單純想壓抑住喉間的笑聲,有點惱羞成怒的道:“你還在那里慢悠悠的干嘛。”
“現在是看戲的時候嗎,不光是我在妖怪的身體里,你不也被吞進來了!”
所以快點把他從妖怪手里救出來!
系統窒息的捂住臉。
森川哪里是被吞進來的,這就是他自己的身體啊!人類擬態回到本體中,應該就像回家一樣吧?
“不是。”
筑山柊沒反應過來:“嗯?”
森川道:“你腳下踩著的,就是我。”
???
面對如此離奇的信息,少年的大腦幾乎死機,足足花了十幾秒回過神來,他用干澀的嗓子擠出聲音:“什、什么?我腳下踩是妖怪……?”
妖。
你能明白嗎?
森川很明白。
真正不明白的人,其實是少年自己。
“現在的我,既不是完整的人類,也不是完全的妖物。”男人伸出手,很自然的托在少年腰后。
纏在筑山柊身上的那些手腕粗細的東西,不需要他開口,便盡數如潮水般褪去。
看著護衛長對這些東西如指臂使,筑山柊稍微有點相信他的話了。
“可是、可是你從小就被父親從外面帶回來,一直接受著家族的精英教育長大,最后也不負眾望的脫穎而出,成為父親看中的左膀右臂,你怎么可能不是人類?”
因為沒有光源,甬道內稍微有些暗。
若是人類的雙眼,在這里大概只能看見昏暗的影子。
可森川不一樣,非人的夜視能力讓他絕不會放過少年臉上任何一絲表情,甚至連對方臉頰上兩顆不起眼小痣都能看清。
“是嗎?原來生活在內宅里的月姬大人,也會關注從未相識的陌生人的事情?還是說,這份優越的人生經歷讓你對他產生好奇和好感,藤原澤野被命令護送你回上野,并不是巧合?”
被壓抑良久的惡劣因子又開始躁動。
畢竟他和少年口中光鮮亮麗的人生完全不同。
他啊,小時候一直被稱為垃圾、骯臟的孽種、妓女的孩子,長大后又變成讓人聞風喪膽的強盜,還被那些村民當成嗜血的惡魔。
八山健介說的沒錯。
階級果然不是隨隨便便頂替假冒,就能當成不存在的。
筑山柊覺得自己超勇的好不好!
他竟然能神色自如(系統:?小腿肚子都在抖的人是誰?)的跟妖怪聊天。
還十分機敏的察覺到他話里奇怪的部分。
“等一下,你不就是藤原澤野嗎?”有誰或在聊天的時候直呼自己的大名啊,這樣說話真的很奇怪,會讓他有種不好的聯想,就仿佛眼前的人早已不是他所信任的藤原武士,而是——
披著藤原澤野皮囊的妖怪。
一想到這么長時間,自己都在跟妖怪相處,筑山柊就一身一身的起雞皮疙瘩。
他寧愿是這具身體的便宜老爹識人不清,錯把一只妖怪小崽子當成人類幼崽領回來教養。
“你應該隱約有所察覺吧?”
森川看著筑山柊不愿相信的臉,啞著嗓子笑道,“就是你想的那樣。”
“早在邪神廟那里,藤原澤野就被我殺了。”
少年垂著眉眼沉默了會兒,嘴唇忽的動了一下,“你是誰。”
既然能把藤原澤野演的這么像,一定暗中窺伺過他們。
可筑山柊就是想不出來,這個人是什么時候出現在他們身邊的。
“這樣可以認出來嗎,”男人卸下對聲音的偽裝,他本來的聲音跟藤原澤野完全不同,一聽就是兩個人。
森川期待著少年的反應。
筑山柊也不負眾望,“……森川?!”
他在心里狂叫系統,“怎么會是鬼蜘蛛啊,他不是
已經放棄做強盜被我用錢打發到下面的村子里,去過普通而又平靜的生活了嗎?”
他還記得森川拿了錢就不辭而別,筑山柊因為擔心,后來還讓仆人去附近幾個村落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