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平元年，二月十八。連日陰雨停歇，千里楚地受雨水滋潤，不知不覺已經萬紫千紅。春日暖陽下，洞庭湖畔，戰鼓如雷，五萬鎧甲齊全的西涼軍精銳，井然有序登上三百艘戰船。二十萬從各地調集而來的府兵，在鄂州嚴陣以待，只待先鋒軍在大江南岸的羅田縣站穩腳跟，即可大舉渡江，殺向東部四王的前線軍事要塞廬州。洞庭湖上黑旗招展，整齊排列在甲板上的黑甲軍士舉起手中戰刀；光亮如新的火炮，從船只兩側探出炮口，肅穆威嚴的軍容，好似能碾碎天下間的壹切障礙。許不令站在帥艦頂端，主帥楊尊義和軍師岳九樓分立左右，往后楊冠玉、徐英等眾多西涼軍將帥。所以人登船之后，許不令手持三尺青鋒指向江南，朗聲道：“全軍出擊！”“殺——”“殺——”“殺——”呼喝聲直沖九霄。最前方的二十艘炮船，收起了船錨，在風帆的助力下，緩緩駛入長江，其余船只緊隨其后。浩浩蕩蕩的艦隊，幾乎阻塞了遼闊的江面，來往密集的商船停泊在兩側江畔，商賈力夫、文人武人，都心懷敬畏，鴉雀無聲，看著這只已經無敵于天下的軍隊，緩緩使向江南。陳思凝身著銀甲，手按彎刀，腰背挺直的站在許不令背后，即便不是西涼軍的人，也被這浩蕩莊嚴的軍威感染，桃花美眸里顯出了幾分‘寶劍在手，天下我有’的傲氣。寧清夜依舊和以前壹樣，擔任許不令的親兵，天生性格清冷沒什么表情，看起來反而比陳思凝更像個不茍笑的高手，就是偶爾會撇陳思凝壹樣，又站直幾分，以免被武藝更高的陳思凝比了下去。艦隊陸續起航，許不令收起了帥劍，遞給了大將軍楊尊義。許不令現在是‘主公’的身份，唯壹的作用就是負責‘帥’，算是壓陣的吉祥物。打仗有西涼軍眾將領，情報有蕭綺和滿天下的探子，后勤有長安城的肅王和數百臣子，真要他親自出馬解決的事情，還真沒幾個。事必躬親對于掌權者來說，并非是個好習慣，幾十萬人的軍隊事兒太多了，壹個人也忙不完，把握住大方向，震住麾下的將領，才是掌權者該做的事兒，這是‘帥’和‘將’的區別。岳陽距離鄂州近四百里，沿著湍急江水順流而下，明晚才能抵達。眾多將帥在船隊起航后，也相繼散去，回到船樓內養精蓄銳或商談登岸的布置。許不令和楊尊義道別后，回身走向頂層的房間，順便朝船隊后方看了眼。蕭綺乘坐的樓船，和運送糧草輜重的船隊在壹起，等明后天在長江以南站穩腳跟后，才會出發跟上，此時還在洞庭湖畔，并未起航。樓船的甲板上，依稀可以看到五彩斑斕的諸多姑娘，連還在孕期的陸紅鸞都跑了過來，陸紅鸞的娘家就在金陵，有機會肯定是要回去壹趟的。十來個姑娘，每個人都拿著壹根望遠鏡，在甲板上眺望，瞧見他望過去，都連忙招手晃了晃。許不令嘴角輕勾，也擡起手來搖了下，示意他看到了。陳思凝認認真真跟在背后，待遠離其他將領和親兵后，才略顯嚴肅的小聲詢問：“將軍，明天晚上就要攻羅田縣，東玥在那里布下重兵，恐怕是壹場惡戰，妳不緊張嗎？”這聲‘將軍’，明顯很入戲，連聲音都可以壓低變粗了些。許不令回過頭來，微笑了下：“都到這份兒上了，還能怎么緊張。順流而下從西往東打，船走到壹半他們估計才能收到消息。羅田縣的守將是楚軍老將秦荊，外號‘秦跑跑’，老對手了，彼此知根知底。等船隊抵達，炮擊半個時辰他要沒轉進去霍山，我就敬他是條漢子。”話有點狂，陳思凝好歹是壹國公主，眼界和閱歷都不低，輕聲勸說道：“太自負不好，古來瞧不起對手的人都吃了大虧，他要是半個時辰沒撤退怎么辦？”“那就再轟半個時辰，轟到他跑了再凳岸。我準備了半年，炮彈和火藥足夠把杭州城轟成盆地。”許不令搖了搖頭，打開房門進入其中，把調兵虎符丟給在書房里等待的夜鶯：“真不是我瞧不起人。五萬西涼軍主力和二十萬府兵，打人心惶惶的江南壯丁；三百門火炮，射程最短都和床子弩相當，天氣晴朗不刮風不下雨，就靠羅田縣沿岸碉堡就把我擋住了，除非秦荊學劉秀陣前做法丟隕石砸我，這幾率，比滿枝對陣十武魁萌死對面都低。”陳思凝聽到莫名其妙，不過仔細思索，好像也是得。南越歸順北齊內亂，僅剩的東玥還壹盤散沙人心惶惶，唯壹能打的只有從幽州過來的遼西軍，而且還沒火炮這種戰陣大殺器，還處在長江下游，這要是還能打輸，除非許不令陣前自刎。寧清夜走在身側，對這些亂七八糟的聽不明白，只知道此行是去收尾，天下間已經沒有勢均力敵的對手了。她把門關上，取下了頭上的銀盔，詢問道：“許不令，等妳打完江南和北齊，就要當皇帝了吧？”陳思凝眨了眨眼睛，對這個問題也挺感興趣，點頭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他現在要是說不想當，妳信不信外面的幾萬將士和五大門閥，會先把他滅了？”許不令在書桌后坐下，無奈道：“我父王可還健在，打完了也是從世子變太子，啥的沒變，就日子過得安穩些。”陳思凝含笑道：“這有什么區別？妳才二十出頭，肅王就妳壹個獨子，仗也是妳打的，只要妳不英年早逝，不遲早是皇帝。”“這可不壹定，我要是天天被寶寶她們輪，說不定父王真能先送我走。”寧清夜自是明白這葷話的意思，微微瞇眼哼了壹聲：“妳還知道？誰讓妳找這么多。”陳思凝則是臉有點紅，輕聲道：“別說這些不吉利的，溫柔鄉是英雄冢，妳以后多注意些就是了。”許不令呵呵笑了聲，對此沒有評價，畢竟讓他注意些，那是不可能的。他唯壹珍惜的就是身邊的媳婦，造反也好、殺皇帝也罷，為的都是讓身邊人，以后能有個安安穩穩的環境，可以壹輩子開開心心。如果連媳婦都滿足不了，即便天下無敵成了中原君主，又有個什么意思？————當夜，廬州羅田縣。長江南岸，難以計數的東玥軍隊，在江岸壹字排開，據險而守，修建碉堡、戰壕、城墻無數，從羅田縣到前哨要塞廬州的五百里地域，構筑了近十余道防線。憑借江南富甲天下的財力，和近壹年的籌備，這道壁壘放在歷史上任何朝代，都固若金湯牢不可破，戰神左哲先來了估計都得望而興嘆。可此時此刻，羅山縣守將秦荊，臉上卻沒有絲毫喜色。沿江新建的城墻上，秦荊身著戰甲來回巡視，不時督促工兵加固城防、在地上挖掘躲避炮火的貓耳洞，恨不得在江邊上修個高達十幾丈、厚達十幾丈的大壩出來。自從四王起兵以來，秦荊可以說是最慘的壹個將領，從頭到尾都在和許不令交手。在南陽被打的目瞪口呆，在襄陽被打的丟盔棄甲，在荊門被打的抱頭鼠竄，在荊州被打的聞風喪膽，在岳陽被打的無話可說，從鄰近關中道的南陽，壹直被攆到江對面的鄂州。這等戰績，若是放在甲子前，估計敗襄陽的時候就被砍腦袋當‘蠢將’典型了。可東部四王，偏偏還不能殺秦荊。秦荊是楚地名將，才能并不低，和郭顯忠、楊尊義等獨掌壹軍的邊軍大將齊名，打成這樣純粹是打不過，硬實力差距太大了。而且秦荊至少和許不令交過手，換其他將領上去，戰績估計比秦荊還慘。眼見天氣放晴暖和起來，江對面黑壓壓的軍隊越來越多，秦荊知道西涼軍又要過來了，急的如同憋了半個月沒上茅房，臉色鐵青冷汗刷刷的往下滾，卻無可奈何。“將軍！”秦荊正心急如焚之際，副將跑了過來，臉色煞白，都不敢大聲說話，湊到秦荊跟前，小聲道：“將軍，大事不好了。”秦荊壹個哆嗦，其實已經知道了什么事，他連忙把副將拉倒僻靜處，怒聲道：“許不令過來了？”副將連忙點頭：“探子傳來消息，西涼軍在岳陽的主力，昨夜便開始集結，現在恐怕已經登船出發了。三百艘船，其中還有二十艘滿載火炮的新船，這要是壓過來……”秦荊鐵青的臉色壹白：“還愣著做什么？最多明天晚上就到，還不快去讓三軍戰備！”副將臉色發苦：“每天都在戰備，可這怎么守啊？那武魁炮最遠能打八里，江面最寬的地方也才六里，窄的地方更是不到兩里，西涼軍在江對面，都能把這里炸平，軍營里面天天都有逃兵，這要是傳令下去，不等西涼軍過來，守軍都能跑三分之壹……”秦荊面無人色，怒目道：“那怎么辦？守不住就不守了？”副將憋屈道：“守肯定得守，但不能干站著挨打不是？至少離江邊遠些，要不咱們退守羅田縣城……”“放妳娘的屁。”秦荊怒火中燒：“長江天險都不守，放了回去守縣城，二十多萬軍隊上了岸，不用火炮都能推過去，人家需要打羅田縣城？從兩邊走不行嗎？”副將臉色壹苦：“這大江對我們來說是天險，對他們來說不是啊，這要是不退……”“楚王已經發話，拴條狗在江邊上，都能咬許不令兩口，我要是再退，直接提腦袋回去謝罪，妳直接讓老子自裁得了。”副將抿了抿嘴：“倒也是，站這里不退，好歹也算戰死沙場，轟轟烈烈……”“妳他娘！”秦荊暴跳如雷，擡手就是兩下抽在副將腦門上，繼而扶手來回踱步，不知道該說什么了。畢竟現在形勢就是如此，要么站著死，要么跪著死，橫豎他秦荊都死定了。副將站在跟前，也不敢勸，稍微沉默了片刻，才壯著膽子，上前壹步，小聲道：“將軍，北齊內亂，南越歸順，江南人心惶惶，天下形勢已經明朗；古來壹統天下的天命之子，都是誰擋道誰死，西涼軍壹到，手下將士和周邊百姓全白死，在史冊上還得背上罵名，將軍從來愛兵如子，都這種時候了，為免數萬將士和百姓枉死，背上點罵名，其實也算大義之舉……”秦荊腳步壹頓，抽刀就架在了副將脖子上：“妳勸本將不戰而降？”反正遲早是死，副將已經豁出去了，跪下沈聲道：“棄暗投明，豈能稱之為‘降’？將軍此義舉，可救麾下數萬將士和無辜百姓，長安畢竟是正統，見將軍如此識大義，也定然不會虧待將軍，將軍三思啊。”秦荊眼神暴怒，用刀拍了拍胸口的鎧甲：“此甲乃楚王所贈，只要此甲依然在身，我秦荊便絕無可能向許家俯首稱臣！”“唉……”……-------淮南，蕭家莊。華燈初上，蕭庭坐在寬大書房里，雙手撐著臉頰，無趣的望著桌上的青燈，時不時問壹句：“什么時辰了？”旁邊胖胖的小丫鬟，幫蕭庭讀著書，聞認真回答：“還有半個時辰才到戌時。”“半個時辰？”蕭庭癱軟在太師椅上，壹副要死了的模樣，滴滴咕咕道：“大姑怎么還不回來，這家主太難當了，天不亮就得起，有事沒事都得坐到戌時，妳說這有什么意義，不浪費時間嗎？”小丫鬟翻過壹頁書，搖頭道：“家里事情這么多，歷任家主能準時回房睡覺都不容易，大小姐以前經常坐到子時，天不亮還得起來。公子是懶，把事兒都推給二老爺他們了，不然肯定不無聊。”“我是家主，家主肯定讓手下人干事兒，哪有自己干的道理。”“那我幫公子看書，也看不進公子的腦子里呀。”“要用的時候，妳說不就行了，多大個事兒。”主仆倆念念刀刀間，門外傳來腳步聲。蕭家的二當家蕭墨，推開門進入書房，臉色十分難看：“庭兒，吳王派人來了，請我們去廬州壹趟。妳現在馬上收拾東西，讓花敬亭連夜送妳去長安。”“我才不去。”蕭庭壹頭翻起來，跑到跟前，扶著二伯蕭墨的胳膊，往門外走去：“去長安做啥？在這里我是老大，到了長安，上面有我爹和我哥，那倆都是書呆子，還不如這里舒坦。”蕭墨皺著眉，搖頭道：“別胡鬧，當前形勢妳心里清楚，吳王派人過來，請我們去廬州赴宴……”“不就吃個飯嗎，看把二伯嚇得。吳王我見過，和他兒子還是同窗呢，妳不知道他兒子在長安城，被我欺負的多慘，大胖子壹個，有次在迎春樓里面……”蕭墨臉色微沈：“朝廷馬上打到江南，不日便道廬州，這時候讓我們過去……”“那不正好，許不令也過來，好久沒見我這侄子，還挺想他的……”瞎扯之間，兩人來到了祖宅外。建筑參差錯落的莊子里，蕭家族人都到了外面，面容肅穆，齊刷刷站在中心的大道上。石質大牌坊外燈火通明，五千遼西軍拔弩張、虎視眈眈。王瑞陽和原來的遼西都護府大都督王承海，騎馬站在中間，冷眼掃視著在江南扎根了千年的蕭家莊。花敬亭和十余名門客，站在牌坊內，正在與其交涉，但王瑞陽和王承海，都是壹不發。蕭庭走出大門，擡眼瞧見大軍壓境般的場景，笑容微微壹僵，轉身道：“二伯妳去吧，我這就收拾東西，清明多給妳燒點紙錢，知道妳最喜歡徐丹青的畫，改天肯定從許不令哪兒騙來燒給妳。”蕭墨黑著臉：“出都出來了，還收拾個屁啊，蕭家臉往哪里放？”“倒也是，唉……”蕭庭抿了抿嘴，又走出了家門。蕭家莊內，蕭氏族人左右分立，讓出壹條大道。蕭庭正了正衣冠，帶著蕭墨來到眾族人之前，擡眼看向上面的王瑞陽：“王老弟，妳這啥意思？大晚上帶這么多人過來，和船幫私斗似得，要約架好歹提前打個招呼啊，妳要這么不講規矩，下次我也不聲不響，把我侄子搖過來去妳家堵門，我侄子可是狠人，說sharen全家壹條狗都不會留，不對，女人得留下……”王瑞陽皺了皺眉，看了旁邊的遼西軍主帥壹眼后，擡手抱拳：“蕭公子，深夜到訪，實在得罪。吳王近日剛得了幾幅字畫，不知真偽，想請蕭家諸位過去品鑒壹二。”“就這事兒，傳個信就行了，何必興師動眾，帶這么多人過來。”“鄂州那邊打仗，蕭家諸位是貴人，某等過來請人，肯定得保全諸位的安全。”蕭庭呵呵笑了聲，往前走去：“那也沒必要這么多人過去，品鑒字畫，壹個人就夠了，我對這個還是很在行。”王瑞陽搖了搖頭：“王爺那幾幅字畫，可是世間罕有獨品，辨別真偽，也只有蕭家諸位長輩有這個能力，還是都過去壹趟吧，總不能讓吳王殿下，親自登門。”蕭庭輕輕吸了口氣，回頭看了眼千余蕭家族人，點了點頭，招手道：“二叔，走吧，咱們過去瞧瞧。其他人都回去，幾更天了還不睡覺，站外面作甚？”蕭墨為首的蕭家長輩，作為千年來第壹門閥的掌舵人，魄力和膽識自然不弱，招了招手讓族人回去后，壹起跟著蕭庭走出牌坊，路過王瑞陽時，蕭墨還搖頭嘆了聲：“四百年前，妳王家剛修祠堂的時候，字還是請我蕭家壹秀才提的，當時可能忘記告訴妳家祖宗了，這雞蛋，別往壹個籃子里扔。”王瑞陽擡手壹禮，并未說什么，目送十幾位蕭家上車之后，掉轉馬首，帶著劍拔弩張的遼西軍折身離去……------------玉盤懸空，月朗星稀。晃晃蕩蕩的船隊在江面急行，船上燈火連在壹起，自天空朝下看去，如同壹片在滾滾江水上流淌的星海。船隊中間，帥艦的頂樓，陳思凝站在自己房間的窗口，拿著望遠鏡頗有興致的眺望著江畔的美景；但更多時候，目光還是放在周邊的大船之上。西涼軍整齊肅穆的軍容，哪怕看壹百次，還是讓人發自心底的驚嘆，那感覺就像是欣賞壹把無堅不摧的寶劍，哪怕不是自己的，光看看，也能過壹把眼癮。中心的寬大居室，夜鶯坐在書房里，幫許不令整理著將帥呈報上來的安排，都是明日攻打羅田縣的細節，許不令早已看過，整理成冊，以便日后翻閱。里屋的睡房中，許不令坐在榻上，擦拭著自己的鐵锏。常寶劍配英雄，這把鐵锏，可以說是許不令用過的最趁手的兵器了，雖然只有壹把，但絲毫不影響其無堅不摧的殺力。寧清夜也坐在榻上，擦拭著許不令送的雪白寶劍，兩人之間隔著小案，上面放著壹盞青燈。寧清夜身上的鎧甲，此時已經褪去，換成了常服，依舊是男裝，不過傲人的胸脯遮掩不住，此時挑燈擦著‘不令劍’，看起來就好似壹個胸肌異常發達的俊美劍客。寧清夜性格孤高清冷，話語壹直都不多，從來別人說她傾聽。不過和最親密的男人坐在壹起，不聲不響的總覺得不對。瞧見劍刃上‘不令而行’四字，她想了想，開口道：“我以前看到這四個字，還以為意思是‘不聽命令自作主張行事’，還覺得挺符合妳的作風。后來問師父，才曉得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意思。”許不令有點好笑：“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是自己品性端正，不用命令，下面人就會照做的意思。”寧清夜輕輕哼了聲，好似不太贊同這話。許不令放下鐵锏，轉過頭來，拿起小案上的茶杯喝了口：“怎么，覺得我配這句話有問題？”寧清夜看著手中佩劍，遲疑了下，才淡然道：“本來就有問題。妳我在長安城第壹見面，妳就扮豬吃虎，明明武藝很高，還讓我摟著走，趁機占我便宜，這叫欺暗室，非君子俠客所為，身不正。”許不令勾起嘴角，絲毫不覺得愧疚：“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也是人之常情。妳想想哈，大半夜的，壹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沖過來，抱起我就跑，還對我沒威脅。我不反抗吧有點禽獸，反抗了吧連禽獸都不如……”“這什么歪理？妳就是好色。”寧清夜斜了許不令壹眼，嘴上這么說，眼底卻沒什么不滿意，畢竟再冷的美人，被心怡之人夸美貌，心里也會開心的。船隊在江面上緩緩航行，月光從窗口灑下，落在房間的地板上，不知不覺圓月當空，夜色已經深了。寧清夜認真擦著佩劍，和許不令有壹搭沒壹搭的閑聊，好似忘卻的時間，畢竟她能和許不令這樣安靜獨處的機會，并不多。常‘最美不過燈前目’，昏黃燈火下，寧清夜冷艷的面容多了三分柔婉，銳利雙眸也柔和了些，看起來更像是個認真幫夫君擦劍的江湖眷侶。許不令說著說著，目光便不由自主的在清夜身段兒上游移——雖然穿著男裝，但傲人的身段兒難以遮掩，腰背筆直的坐姿讓衣襟顯得尤為豐碩，坐在臥塌邊緣，衣袍下擺緊繃貼著皮膚，在后腰下勾勒出壹道張力十足的曲線，布料連絲毫褶皺都沒有，借著燈火，絲毫能看到布料下的每壹絲細節……寧清夜輕聲語間，察覺到了許不令目光不善，擦劍的動作壹頓，擡眼瞄了下。四目相對。許不令意味深長的勾了勾嘴角。！！寧清夜暗道不妙，表情嚴肅了幾分，把劍鋒擋在身前，又用手擋住臀兒：“許不令，這里可是軍營，妳別壞了規矩。”許不令挑了挑眉毛：“從今往后，規矩是我定的，我要是也守死規矩，還費這么大力氣打來打去作甚？”說話間，許不令站起身來，把清夜手中的長劍取下，插入了劍鞘，扔到了壹邊。寧清夜仰著臉頰，看著面前咫尺之遙的俊美男子，面容依舊清冷，眼神卻有點慌，往后縮了縮，想要起身：“妳別亂來，明天就要打仗了……”“我都休息好幾天了，戰前放松壹下，更能保持戰力。”許不令按住清夜的肩膀，在旁邊坐下，彎身撈起清夜的腿兒，取下白色靴子和布襪，線條優美的腳丫展現出來，放在自己懷里，又去脫另壹只。動作細膩溫柔，寧清夜弓了弓腳背，臉頰染上了壹抹暈紅，她知道拗不過許不令，只能擡起手來，捧了捧鼓囊囊的衣襟：“要不我給妳這樣吧，那種事真的難受，我不喜歡……”許不令勾了勾嘴角，爬到了榻上，把清夜肩膀微微壹推：“知道妳不喜歡，今天不做那事兒，來點正常的。”寧清夜倒在了榻上，纖手推著許不令胸口，蹙著眉兒，眼神稍顯嫌棄：“妳腦子里，還有正常的事兒？”許不令呵呵笑了下，翻身躺在了清夜身邊，擡手解著她腰間系帶：“前面后面，對我來說都挺正常的，妳覺得那樣不正常，那就換個妳覺得正常的。”我覺得正常……寧清夜眉頭壹皺，略微思索，總算是反應過來許不令要做什么了。她清水雙眸睜大了些，連忙合上衣襟，稍顯緊張：“這怎么行……我們還沒成親，豈有先行茍且之事的道理？”許不令眉頭壹皺，略顯不悅：“什么茍且，師姐，妳豈能如此評價師父？”師姐？寧清夜感覺更怪了，她輕輕推搡：“我……我說我自己，這種事，在婚前的話，感覺不合禮法……”詞吞吞吐吐。許不令勾了勾嘴角，玉合說過要多逼逼清夜，別拖太久了，他其實也覺得拖的有點久了。眼見寧清夜反抗的不厲害，便做出妥協模樣，把清夜翻過來背對自己：“那就算了，還是后面。”寧清夜微微壹縮，連忙轉回來躺好，眸子里帶著些許羞憤：“妳就不能不亂來？要不我把夜鶯叫進來？”許不令眼前微亮：“好啊，三個人壹起更有趣兒，就是妳恐怕比較尷尬。”？！三個人？寧清夜連忙搖頭，如果許不令硬不放她走，她肯定不想再拉個人過來看戲。寧清夜和許不令認識這么久，連四個人大被同眠的事兒都做過，還被開發了不該碰的地方，其實心里防線早就沒往日那么頑固了，可這種事，她總不能直接答應。寧清夜本就不善辭，不知道該說什么，也擋不住許不令，干脆偏過頭去，想蒙混過關。許不令等了下，見清夜不回答，便又把清夜翻了個面，撩起裙子。“哎呀~”寧清夜連忙轉回來，和許不令面對面，眼神微冷：“妳怎么就知道欺負女子？我……嗚——”雙唇相接。許不令眉眼彎彎，翻身壓著清夜，把袍子扔到了壹邊。寧清夜瞪大眸子，和往常壹樣又懵了，愣愣看著許不令，等回過神來，身上便只剩下被扯亂了的肚兜。寧清夜微微壹抖，連忙偏過頭，輕推許不令：“妳別來真的，我……”許不令摟著清夜的脖子，低頭仔細打量：“真不愿意？”寧清夜動作微頓，咬著下唇，和上面的俊美男子四目相對，不知作何語；就和當年在長安城第壹次擁吻、在肅州手拉手漫步、在呂梁被看干凈壹樣，她都是被迫接受的壹方，想反抗卻不能反抗，哪里會說‘我愿意’？但心里是不是真的不愿意呢？第壹次被強吻可能是的，但后面卻分不清了，因為兩人手拉著手漫步街頭的時候，她臉上很不愿意，但心里面卻從未想過要松開，還偷偷的體會著那新奇又緊張的感覺。寧清夜抿了抿嘴，又偏過頭去，不看許不令，做出不迎合不拒絕的模樣。許不令眼角含笑，把肚兜推了起來，繼續舔著清夜的臉蛋兒……“嗚～”寧清夜閉上眼睛，張了張嘴，似是想說話，但最后還是沒出聲，只是稍顯遲疑的擡起胳膊，把許不令抱著，再無動作。窸窸窣窣……房間里只剩下兩道時急時緩的呼吸。許久后……“師姐別緊張，師父可喜歡了，恨不得把我弄死。”“別提師父了，感覺很古怪，長痛不如短痛，妳……妳給我個痛快。”“可能只有痛，沒有快。”“嗯？……啊——妳……”嬌喉婉轉，如泣如喃。寧清夜猛地揚起天鵝般的脖頸，臉色漲紅，蔥白手指的指甲刺入了許不令的脊背皮膚，張著檀口半晌沒能發出聲音，眼淚瞬間就下來了。又過了片刻……“很疼嗎？”“還……還行，我就當被針扎了下。”？？？針？……清冷長夜，月明星稀。案上青燈，在無聲中熄滅。船只在滿江春水中航行，皎潔月色，落在小案上的鐵锏和寶劍上，兩把兵刃并排放在壹起，便如同旁邊緊緊相依的兩個人兒。夜風掃過，絲絲縷縷的春意，從窗口鉆入屋里，幽聲低喃如泣如訴，尚未傳出屋子，便消散在了滿屋春意之中…………647542721"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