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面羞愧,她撐不起的這個家,竟叫一個小丫頭幫她撐了起來,卻又無法拒絕,因為她確實是不通透,還不如這么一個小丫頭。
她心里壓著氣,壓著怨。
如今倒是能將這口氣給吐出來,可沒想到,竟還是連累了陸維。
陸母心情復雜,好一會兒才語氣帶著幾分憤恨的出聲:“他看不上我的,他看不上我這個鄉下的農女,大字都不識一個,從他跟我成親的第一天我就知道。”
“那……”陸泱泱沒想到,陸母開口竟是說出了這樣的話。
“他看不上我,我為何還要嫁他,他為何還要娶我嗎?”陸母沒等陸泱泱問出來,便知道她要問什么,“還能是為什么呢?我傻,我心存妄想!”
陸母閉上眼睛,身體都帶著幾分輕顫,“他流落到此處,長得那樣俊俏,還是個識文斷字的書生,這清河村你知道,莫說是這里了,十里八村加起來,都沒幾個書生,別說是我,就連地主家的閨女都心動!所以這事兒落在我頭上,我如何能不期待?不歡喜?哪怕是大婚之夜,他看我的眼神淡漠到沒有一點溫度,我還在想著,人心又不是石頭,日子久了,哪能捂不熱?婚嫁還不就是這樣,都是過日子,我能找到這么一個人,已經該知足了。”
“婚后的日子縱然不冷不熱,但他脾氣好,性情也好,就算不怎么愛搭理人,也不會跟我多說幾句話,但他說話從不大聲,抄書賺了銀子,也會給我一些,我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哪怕明知道他看不上我,我也認了。尤其是阿淼出生以后,他十分歡喜,他喜歡阿淼,但凡有空,便日日抱在腿上,給他讀書,阿淼才一歲多,剛會學舌,就開始教他背什么三字經。阿淼像他,天生就聰明,兩歲多話剛能說流利,就能把他教的那些東西背的有模有樣,他歡喜的不行。有回我無意間聽到,他說什么若還在京城便好了,他的兒子,本該一生富貴的。”
“我沒多想,我只當他從前應該是富貴人家出身,才會這么說,但那都是過去了,再想有什么用?我這輩子也沒多大指望,只要一家人能好好的,我就知足了。可我沒想到,我滿心期待送他去考功名,以為這是他的心結,以為他不甘心窩在這窮山村里,他是個讀書人,在這窮山村里委屈他了。結果呢,我等來了什么?我只等來了一紙休書。”
“我那時恨啊,我恨他薄情寡義,我恨老天不公,他就那么走了,丟下我們孤兒寡母,怎么活呢?”
回憶起從前那些事,陸母恨的咬牙切齒,聲音哽咽。
“我不甘心,我想找到他,親口問問他,他要休了我,連阿淼都不要了嗎?他那么喜歡這個兒子,難道也是假的嗎?我去縣里找他,縣里沒找到,就去府城找,我把他的那些同窗先生一個個問過去,他們竟都沒有見過他,只有個人不忍心,同我說了句,說他許是回家了。我當時就愣住了,家?他的家在哪兒?那人卻是搖頭,說陸兄說了,他該回家去了。”
“那時我才突然明白過來,他從一開始,約莫就是沒想要跟我過日子的、他讓我叫他六郎,說他在家中行六,就連村長幫他登記的戶籍,都叫陸六郎。陸六郎,可笑到他走,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