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雨中密會歸來,沈青瀾的心便如同繃緊的弓弦,既充滿了對即將到來的行動的期待,又夾雜著一絲難以喻的緊張。她將蕭景玄給的那個錦囊貼身藏好,里面那張薄薄的身份文牒,仿佛有千鈞之重。
接下來的兩日,她表現得與往常無異,依舊晨起灑掃,白日整理經卷,傍晚誦經,連眼神都未曾泄露半分異常。只是夜深人靜時,她會就著微弱的燈火,反復摩挲著那張寫著“蘇瑾”二字的文牒,在心中默念著那個陌生的身份和即將執行的計劃。
陳嬤嬤似乎對她的異常沉默有所察覺,但并未點破,只是在一次沈青瀾為她斟茶時,狀似無意地提點了一句:“宮門深似海,一步踏出,便是另一番天地。是福是禍,皆在人心。”
沈青瀾執壺的手微微一頓,隨即穩穩地將茶水注入杯中,垂眸應道:“嬤嬤教誨的是。青瀾明白,無論身在何處,心若持正,便不懼風波。”
陳嬤嬤看了她一眼,不再多。
終于,到了第三日。天還未亮,沈青瀾便已起身。她換上了一套半新不舊、與其他即將放出的宮女無異的青色宮裝,將長發梳成最簡單的樣式,未施脂粉,刻意讓自己看起來平凡而不起眼。她將那錦囊和一直貼身藏著的紫檀佛珠小心收好,又將那根磨尖的銀簪藏在袖中暗袋――這是她在宮中養成的習慣,亦是必要的防備。
晨曦微露,宮中負責管理宮女事務的司苑司便派來了兩名低階女官,前來西苑佛堂接人。按照慣例,她們需要核對名冊,確認沈青瀾符合放出宮的條件(年齡、服役年限等),并檢查有無夾帶違禁之物。
陳嬤嬤將早已準備好的名冊和沈青瀾的“身份證明”(自然是蕭景玄安排好的)交給女官。那女官例行公事地核對著,目光在沈青瀾身上掃過,并未多做停留。就在沈青瀾以為一切順利時,另一名一直沉默的女官卻忽然開口,聲音帶著幾分刻意的挑剔:
“你就是沈青瀾?前些時日因李才人案子進過掖庭獄的那個?”
沈青瀾心中警鈴微作,面上卻露出恰到好處的惶恐與卑微,低頭應道:“回姑姑的話,正是奴婢。奴婢蒙陛下圣明,已查明是遭人構陷,無罪開釋。”
那女官冷哼一聲:“哼,就算無罪,到底也是惹過是非的人。司苑司這次也是看在陳嬤嬤和……和上面的面子上,才準你放出。出去之后,安分守己些,莫要再惹麻煩,連累了司苑司的名聲!”
“奴婢不敢,定當謹記姑姑教誨。”沈青瀾將頭垂得更低,心中卻是一片冰冷。這女官的態度,不像是例行公事的訓誡,倒像是受人指使,刻意敲打,甚至……是在試探什么?是齊王的人?還是王家殘余的勢力?他們是否察覺到了什么?
陳嬤嬤適時地上前一步,將一個不起眼的荷包塞到那開口的女官手中,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有勞兩位姑姑跑這一趟。青瀾這孩子性子靜,在佛堂這些年從未出過差錯。日后如何,是她自己的造化,與司苑司無干。”
那女官掂了掂荷包的重量,臉色稍霽,不再多,揮揮手道:“行了,跟上吧,莫誤了時辰。”
沈青瀾暗暗松了口氣,向陳嬤嬤投去感激的一瞥。陳嬤嬤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模樣,只微微頷首。
她跟著兩名女官,混入了一隊同樣等待放出宮的宮女隊伍中。這些宮女大多面帶憧憬與解脫,低聲交談著對宮外生活的向往。沈青瀾沉默地走在隊伍中間,低眉順目,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隊伍緩緩向宮門方向行進。越是靠近宮門,沈青瀾的心跳得越快。她知道,宮門處的盤查才是最嚴苛的一關。蕭景玄雖然安排了內應,但難保不會有意外發生。
果然,到了神武門(此處選用常見的宮門名稱,可根據設定調整),守門的禁軍比平日多了數倍,盤查也格外仔細。不僅核對名冊、驗看身份文牒,甚至對宮女們攜帶出宮的包袱都要打開仔細翻檢。
隊伍緩慢地向前移動著。沈青瀾手心微微沁出冷汗,她強迫自己冷靜,腦海中反復回憶著“蘇瑾”這個身份的細節――江南織造局官員蘇明遠之女,因體弱隨父入京,感染風寒在京郊別院休養,此次是病愈后隨放出宮的隊伍一同離開(此為蕭景玄安排的合理借口)。
終于輪到了她。一名面容冷峻的禁軍士兵接過她的文牒,仔細核對著上面的信息,又抬眼打量了她一番。
“蘇瑾?江南人士?”士兵的聲音帶著懷疑,“看你這氣色,倒不像是大病初愈。”
沈青瀾心頭一緊,面上卻適時地咳嗽了兩聲,聲音虛弱地回道:“軍爺明鑒,奴婢前些日子確實病得重,如今雖好了些,但底子還虛著,家中父親擔憂,才急著接奴婢出去好生將養。”她刻意帶上了些許江南口音,這是她根據文牒信息私下練習過的。
那士兵皺了皺眉,似乎還想再問什么。就在這時,旁邊一名看似是頭目的禁軍將領走了過來,拍了拍那士兵的肩膀,低聲道:“行了,江南織造局蘇大人那邊已經打過招呼了,確是家眷。趕緊驗完放行,后面還排著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