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對峙之后,沈青瀾在掖庭獄的處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沉重的鐐銬終于被除去,囚室被打掃得干凈整潔,換上了干燥潔凈的被褥,一日三餐雖不算精致,卻也溫熱可口,偶爾甚至能見到幾片肉腥。那送飯的老宦官依舊沉默,但眼神中少了幾分麻木,多了幾分難以說的復雜,送飯時動作也輕緩了許多。
沈青瀾知道,這是皇帝那句“不得苛待”的旨意起了作用,更是蕭景玄在外運作的結果。她并未因處境改善而放松警惕,反而更加謹慎。她每日依舊在固定的時間靜坐、活動筋骨,保持清醒的頭腦和健康的體魄,同時利用送飯老宦官這條線,嘗試傳遞更具體的信息。
她不再提及案情,而是開始詢問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事情,比如近日宮中可有其他異動?長春宮那邊是否安靜?李才人的病情如何?她問得隱晦,老宦官回答得也含糊,但沈青瀾能從其只片語和細微的表情中,捕捉到外界風云變幻的痕跡。
她知道,蕭景玄需要的不僅是她的安全,更是能給予他助力的信息。她身處獄中,視角獨特,或許能發現一些被宮外之人忽略的細節。
與此同時,靖王府聽雪閣內,蕭景玄面前的棋盤上,棋子正在悄然移動。
“殿下,宗人府和內務府已經介入調查,馮公公親自督辦。彩珠和柳嬤嬤都被隔離問話。”洛風稟報道,“彩珠起初一口咬定是自己不小心沾染了不干凈的東西,但經不住反復盤問和證據面前,已經松口,承認是柳嬤嬤給了她那個帶有醉芙蓉花粉的香囊,讓她伺機放入李才人的香球中。但她聲稱自己并不知道那是毒藥,柳嬤嬤只說是能讓李才人出丑的尋常玩意兒。”
“棄車保帥。”蕭景玄指尖摩挲著一枚溫潤的白玉棋子,語氣平靜,“柳嬤嬤那邊呢?”
“柳嬤嬤矢口否認,反指彩珠污蔑。她說巡查佛堂是奉淑妃娘娘之命,光明正大,與香球之事毫無關聯。而且……”洛風頓了頓,“她提供了一條線索,說事發前兩日,曾見齊王府的一個采辦管事,與西苑佛堂附近一個負責采買的低等太監有過接觸。”
“齊王府?”蕭景玄眉梢微挑,眼中閃過一絲冷嘲,“她倒是會禍水東引。是想將水攪得更渾,還是確有其事?”
“屬下已派人去查證。但即便查實,也很難證明與李才人案有直接關聯。”洛風道。
蕭景玄沉吟片刻:“醉芙蓉的來源,查得如何?”
“有些眉目了。”洛風精神一振,“根據殿下之前的指示,我們重點排查了近期與西域有往來的商隊和使團。發現約莫一月前,有一支來自西域的小型商隊曾在京郊停留,其貨物清單中恰好有‘醉芙蓉’干花一項,但數量極少,據說是作為珍奇香料售賣的。購買者……身份有些敏感,是太原王氏在京郊別院的一個管事。”
“王氏……”蕭景玄眸色轉深,“果然還是繞回了他們身上。那個管事呢?”
“就在李才人出事前三天,那管事酒后失足,跌入京郊河道,淹死了。”洛風聲音低沉。
線索似乎再次中斷。但蕭景玄并不意外,對方行事狠辣周密,自然不會留下明顯的把柄。
“看來,需要有人幫我們‘回憶’起一些關鍵細節了。”蕭景玄放下棋子,目光銳利,“讓我們在刑部的人,在審訊彩珠時,‘無意中’透露給她,柳嬤嬤為了自保,已經將大部分罪責推到她身上,并且暗示她,若再不吐露實情,恐怕性命難保。同時,讓那個與齊王府管事接觸過的西苑采買太監,‘意外’地想起,那日齊王府管事除了與他寒暄,還曾私下向另一個在長春宮當差的老鄉打聽過柳嬤嬤的近況和喜好。”
洛風眼中閃過佩服之色。殿下這是要利用人性之弱,離間彩珠與柳嬤嬤,同時將齊王也拉下水,制造多方混戰的局面,讓淑妃和王家應接不暇。
“屬下明白!這就去安排!”
“還有,”蕭景玄叫住他,“讓我們的人,想辦法將王氏管事購買醉芙蓉,以及其‘意外’身亡的消息,‘不經意’地傳到都察院那位以剛直不阿著稱的劉御史耳中。他之前彈劾過王家侵占民田,對此事必然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