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襲殺的余波,在楚靖遠掌控的龐大機器內部被迅速而有效地處理。官方層面的調查被引導向“惡性商業競爭引發的肇事逃逸及暴力事件”,楚烈麾下的力量則沿著那些被擊斃或倉皇撤離的襲擊者留下的蛛絲馬跡,如同最耐心的獵犬,一寸寸地反向追蹤,目標直指隱藏在香港陰影里的詹姆斯·卡特。
外部風聲鶴唳,內部卻需穩如磐石。家族的整合剛剛完成,憲章墨跡未干,絕不能讓恐慌情緒蔓延。楚靖遠將大部分安撫內部、穩定軍心的工作交給了父親楚懷仁和妹妹楚靖瑤,他自己則更加深入地扎進了家族未來藍圖的構建中,尤其是那最為復雜、也最為關鍵的全球法律架構。
這注定是一個需要傾注無數心力的龐大工程。夜幕深沉,靖遠大廈頂層的燈光,往往亮至凌晨。
今晚亦然。
寬大的辦公桌上,攤滿了來自不同法域的法律條文、案例匯編、股權結構草圖,以及沈墨心團隊撰寫的初步分析報告。楚靖遠揉了揉有些發脹的眉心,端起已經涼透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澀的味道讓他精神稍振。
沈墨心坐在他對面,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專注地掃視著屏幕上的條款。她依舊是一身得體的職業裝束,只是解開了最上面的那顆紐扣,露出線條優美的鎖骨,平添了一絲罕見的慵懶。連續數日的高強度腦力工作,讓她白皙的臉上帶著些許疲憊,但那份屬于頂尖律師的冷靜與銳利,卻未曾稍減。
“開曼的控股架構可以確保稅務最優,但面臨歐美新一輪的透明度審查壓力不小。”沈墨心指尖輕點屏幕,聲音帶著工作時的特有的清冷,“而通過香港設立亞太區域總部,再輻射東南亞和部分歐洲業務,在法律銜接和資金流動上會更靈活,但地緣政治風險需要納入考量。”
楚靖遠身體微微后靠,目光卻并未從那些復雜的圖表上移開:“風險永遠存在,關鍵在于隔離和預案。我要的是一個即便某個節點受到重創,也不會導致整體崩盤的網狀結構,而不是一條看似高效卻脆弱無比的線性鏈條。”
他頓了頓,看向沈墨心:“比如這次卡特的手段,如果他不是選擇物理襲擊,而是利用他們在歐洲的深厚根基,對我們剛剛收購的施耐德精密儀器發起惡意的、復雜的跨國訴訟,我們現有的法律fanghuoqiang,能撐多久?”
沈墨心推了推眼鏡,沉吟片刻,坦誠道:“會很被動。我們在歐洲的法務團隊是臨時組建的,應對常規商業糾紛尚可,面對環亞這種級別的資本有預謀的法律圍剿,防御縱深遠遠不夠。除非……我們能建立一個跨法域、高度協同的‘常備性’法律防御與出擊體系,但這需要投入的資源是天文數字,而且,需要絕對核心且能力超群的人來掌舵。”
她說的是客觀事實,也是擺在楚靖遠面前最現實的難題。錢,他現在不缺,但合適的人,尤其是能讓他完全放心,將整個帝國法律命脈托付的人,鳳毛麟角。
室內陷入短暫的沉默,只有中央空調系統低沉的運行聲。窗外的城市燈火如同散落的星辰,遙遠而靜謐。
楚靖遠忽然起身,走到酒柜前,取出一瓶色澤金黃的麥芽威士忌和兩個水晶杯。他沒有詢問沈墨心的意見,只是熟練地倒入適量的酒液,將其中一杯輕輕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休息一下,墨心。”他的聲音打破沉默,帶著一種不同于討論公事時的溫和,“法律是理性的工具,但駕馭工具的人,需要片刻的感性來注入靈魂。”
沈墨心微微一愣,看著那杯在燈光下蕩漾著琥珀光暈的酒液,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接過。冰涼的杯壁觸感讓她指尖微縮。“謝謝。”
楚靖遠舉杯示意,自己先淺酌一口,火辣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帶來一絲暖意。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她,望著窗外的夜景。
“你知道嗎,墨心,”他的聲音不高,仿佛在自自語,又清晰地傳入沈墨心耳中,“我常常覺得,我像是在編織一張巨大無比的網。商業、人脈、情報、科技……還有法律,都是這張網上不可或缺的經緯線。每一根線都必須足夠堅韌,節點必須足夠牢固。因為我知道,未來我們要捕捉的,是能掀起風浪的巨鯨,而不僅僅是池塘里的游魚。”
他的背影在城市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挺拔,也帶著一種難以喻的孤獨與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