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軍省長長的走廊里,回蕩著林楓一行人沉穩的腳步聲。
林楓的步履從容,在他身側和身后,緊緊跟隨著作戰課、兵站部的幾名中佐、少佐。
這些往日里在各自部門說一不二的佐官們,此刻的姿態卻放得極低,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恭敬。
他們正全神貫注地聆聽著林楓對“突擊錠”后續配發方案的意見,語間充滿了奉承。
“小林閣下,關于關東軍方面的優先供應順序……”
“此事還需與軍務局協調,我會……”
林楓在走到走廊中段時,毫無征兆地停了下來。
他抬起頭,望向前方。
一個孤寂而略顯佝僂的身影,正站在他的面前。
肩章上的少將金星依舊閃耀,卻仿佛蒙上了一層看不見的灰塵。
正是納見敏郎。
只是一瞬間,空氣仿佛凝結了。
周遭佐官們臉上的奉承笑容瞬間僵住,話頭也停了。
納見敏郎的腳步明顯停滯,身體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微微一側,主動讓出了更寬的道路。
他原本有些渙散的目光迅速聚焦,在與林楓視線接觸的剎那,他那顆高傲的頭顱,幅度極小地低了下去。
他靜靜地站在墻邊,姿態謙卑,與林楓一行人散發出的昂揚氣勢,形成了鮮明刺眼的對比。
“納見少將。”
林楓停下腳步,語氣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只是微微頷首致意。
他身后的幾名佐官也立刻反應過來,齊刷刷地向納見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但他們的眼神中,卻難掩一絲微妙。
那是對一位失勢將領,在表面尊敬之下,深深的疏離。
納見敏郎的反應,堪稱典范。
他立刻挺直了一些腰板,但頭部依舊保持著微微前傾的姿勢,臉上擠出一個近乎討好的局促笑容。
“小林閣下!諸位,辛苦了!”
他的聲音比平時略顯急促,帶著一種刻意營造出的恭敬。
“不敢當,不敢當……您先請。”
他甚至連目光都不敢與林楓過多接觸。
只是快速掃過林楓和他身后佐官們的臉,便迅速垂下。
死死盯著地毯上繁復的花紋,好像那上面有什么極其吸引他的東西。
那雙曾經在上海灘掌握無數人生殺大權、陰鷙冷酷的眼睛,此刻被巧妙地隱藏在低垂的眼瞼下。
所有的不甘與怨毒,都被完美地收斂起來。
只留下一個落魄,甚至有些可憐的老軍人形象。
林楓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他再次微微點頭,便帶著一行人,從納見敏郎的身邊,徑直走過。
腳步聲和佐官們重新響起的、被刻意壓低了的討論聲,漸漸遠去。
納見敏郎依舊保持著那個微微側身讓路的姿勢,在原地站了好幾秒。
直到確認林楓一行人已經走遠,他才緩緩地,一寸一寸地,直起佝僂的腰。
他臉上那卑微的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巖石般的冰冷。
他緩緩抬起頭,望向林楓消失的走廊盡頭,眼神深處,閃過一絲壓抑的怨毒。
林楓走出陸軍省的大門,冬日的陽光照在身上,卻沒有帶來絲毫暖意。
他對剛才納見的表現,沒有感到一絲的意外。
在這個極度注重資歷和等級的帝國軍隊中,軍階固然重要,但真正的權力,來自于“恩寵”和“影響力”。
他林楓雖然只是個中尉,但正處在帝國權力漩渦的中心,深受頂層青睞,手握著足以影響國策的“突擊錠”項目。
而納見敏郎,雖然是少將,卻已是政治斗爭中被徹底拋棄的失敗者,如同一條人人避之不及的喪家之犬。
兩人的實際權力和未來前景,早已是天壤之別。
納見的“客氣”,不過是在認清現實后,一種卑微的生存策略。
他不敢再給煙俊六,或者他林楓,任何借口來進一步打擊他。
攻擊自己,就等同于直接挑戰新任陸軍大臣的權威。
只是,林楓很清楚,這種卑微,很大程度上是表演。
他在隱忍,在等待一個復仇的機會。
在時機成熟前,他必須裝得像一只無害的、被徹底馴服的狗。
任何外露的恨意或不敬,都可能招致徹底的毀滅。
這是這個民族深入骨髓的特性。
林楓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大家慢慢玩。
就在他準備回到陸軍士官學校的時候。
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