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推開門,走進憲兵隊為漁夫準備的房間。
房間里的陳設很簡單,一張床,一張桌子,僅此而已。
漁夫正坐在床沿。
看到林楓進來,他沒有起身,只是用手指了指四周的墻壁,動作輕微。
那意思很明確。
隔墻有耳。
林楓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漁夫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整個人都舒展開。
“小林中尉,陪我到院子里走走吧。”
“這鬼地方,快把我給悶死了!”
林楓知道,漁夫有話要對自已說。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間,來到憲兵隊空曠的院子里。
秋日的陽光有些寡淡,照在人身上沒什么暖意。
漁夫雙手背在身后,閑庭信步,臉上的笑容也斂去了。
他壓低了嗓子,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開口。
“你是不是在想,我為什么沒有把你供出來。”
林楓扯動了一下臉頰,算是一個苦澀的笑,然后點了點頭。
漁夫擺了擺手。
“不用謝我。”
“我需要你,繼續替我打掩護。”
“我沒算到影佐會讓你全程跟進芳子的案子,這打亂了我的部署,只能將計就計。”
林楓知道他有些不由衷,這并不是他的心里話。
院子里的風吹過,帶起幾片枯葉,在腳邊打著旋。
林楓沉默著,忽然開口。
“我可以想辦法,送你出去。”
漁夫的腳步一頓,有些吃驚地望向林楓。
他大概沒有料到,這個年輕人會說出這樣的話。
不知道是試探,還是真心話。
但那驚訝只持續了一秒,就融化成一種更為復雜的東西,像是欣慰。
“有些犧牲,是必須的。”
“如果為了最后的勝利,這盤棋需要我這顆子去讓代價,我會第一個把自已放上去。”
他的話語里沒有絲毫悲壯,只有一種冷酷的平靜。
“一切,都是為了抗戰的大局。”
林楓沒有再說話。
漁夫重新邁開步子,繞著院中那棵光禿禿的枯樹轉圈。
“一個潛伏者,想要活下去,活得有價值,就必須向所有人證明你的價值。”
“只有這樣,你才不是一枚隨時可以丟掉的棄子。”
這句話,如通重錘,狠狠砸在林楓的心上。
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l現價值?
自已冒死送出的諾門罕情報,難道還不夠有價值嗎?
一個念頭,在林楓的腦海中閃電般劃過。
對軍統是這樣,那么反過來……
自已要怎么在日本人這里,在影佐面前,證明自已無可替代的“價值”?
怎樣才能從一枚隨時能犧牲的棋子,變成一個讓人不敢輕易動的存在?
什么,才是有價值?
林楓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院子里的風更大了。
漁夫不知何時停下了腳步,轉了幾圈后,似乎也有些乏了。
“小林中尉,我累了,回去吧。”
林楓猛然回神。
他知道,就在這短短的散步時間里,憲兵隊大樓里,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多少個望遠鏡,正死死盯著他們。
他點點頭,沉默地陪著漁夫回到了房間。
剛走到走廊,迎面就撞上了一個人。
周柏良。
林楓的眼底閃過一絲厭惡,叛徒年年有,今年尤其多。
漁夫笑了一下,自顧自的走向自已的房間。
周柏良一見到林楓,立刻換上一副諂媚的嘴臉,連忙深深鞠躬。
“小林閣下!哎呦,小林閣下!以后還請您多多關照,多多關照!”
他那副樣子,與當初在百樂門時的倨傲派頭,判若兩人。
林楓只用眼角的余光掃了他一眼,連話都懶得說,抬腳便要繞過去。
對于這種蠢貨,多看一眼都臟了自已的眼睛。
周柏良哪里肯放過這個傍大腿的機會。
田中已經將他的價值榨干,現在有了漁夫這條更大的魚,他周柏良在日本人眼里,已經沒什么利用價值了。
他必須立刻、馬上,找到一個新靠山!
而眼前這個年紀輕輕,卻深得影佐器重的日本中尉,無疑是最佳人選!
他急忙追上一步,壓低了嗓門。
“小林閣下,白牡丹那里,我可什么都沒說。”
“她到現在,還以為您只是小林會館的一個翻譯。”
“如果閣下愿意,她……她可以隨時服侍您。”
林楓差點被他這番話給氣笑了。
送女人?
還是一個他自已玩膩了的女人。
這已經不是蠢了,這是在找死。
林楓停下腳步,轉過身,眼睛冷冷地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