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悶熱的空氣夾雜著防空洞的土腥味,從敞開的窗戶涌入軍統局辦公室。
收音機里,山城中央廣播電臺的聲音夾雜著輕微的電流聲響,正播報著贛北戰況。
戴局長眉頭緊鎖,手指用力敲著電文,語氣中帶著火氣。
“去把這期的《朝日新聞》給我找來。”
秘書鄭愛民很快去而復返,手中多了一份報紙,朝日新聞的影印件,粗黑的標題十分醒目。
「諾門罕の英雄小林楓一郎曹長,帝國の新星、支那派遣軍に貢獻誓う!」
“砰!”
戴笠猛地轉身,將電文和剪報重重拍在辦公桌上,聲響蓋過了收音機里的播報。
“看看!你們都給我好好看看!”
“胡鬧,簡直胡鬧,我讓他去潛伏,是讓他去當老鼠,還他嗎當成了島國人的頭版英雄,是不是該叫他帝國的曙光!”
他臉色鐵青,目光先看向毛副局長,又掃過站在一旁面色凝重的秘書鄭愛民。
“這還用評估?他現在比天皇他親爹還顯眼!還潛伏?潛伏個屁!”
毛副局長嘴角抽搐了一下,想笑又硬生生忍住,連忙勸道。
“局座息怒。”
“島國人如此大張旗鼓宣傳他,至少說明短期內給了他相當的信任。”
“這……這或許是個接觸更高層機密的跳板,就是……這跳板有點燙腳。”
戴局長轉過頭來,猛地打斷。
“立刻!”
“再給我仔細摸排一遍那個小林楓一郎的社會關系。”
“看看還有沒有什么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親戚!他現在一舉一動都在聚光燈下,還能竊取個屁的情報!”
一直沉默的鄭愛民此時上前一步,聲音冷靜。
“局座所慮極是。”
‘鐵公雞’目前的處境,風險已遠遠超出常規潛伏。”
“根據‘漁夫’此前零星匯報,他在諾門罕的所謂‘戰功’本就疑點重重,如今被刻意放大宣傳,我認為無非兩種可能。”
“其一,日本人暫未識破,但此舉意在將他打造成宣傳樣板,其‘象征價值’已遠大于‘情報價值’。”
“第二,這是個餌,對方或許已有懷疑,這是欲擒故縱,想通過他釣出我們整個情報網。”
鄭愛民頓了頓,聲音更冷。
“無論哪種,鐵公雞都已從暗棋變成了明棋,甚至可能是一步死棋。”
“按照最穩妥的情報工作原則,對于這種高度暴露且風險不可控的情況。”
“應考慮……逐步冷凍,必要時,為保全大局,甚至清除。”
戴局長瞳孔一縮,緊緊盯著鄭愛民。
“耀全(鄭愛民的字),你的意思是放棄他?”
鄭介民面無表情。
“局座,我們在島國的根基尚淺,不能因一顆可能已經失控的棋子,冒全軍覆沒之險。
“他的價值,必須重新評估,至少目前,我看不到他安全接觸核心機密的任何可能。”
“而且,我們已經有三個特工,已經打入日偽內部,現在正在日本本土。”
“萬一........”
辦公室內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只有收音機里傳來的“我軍在萬家嶺一帶予敵重創”的消息,顯得格外刺耳。
毛副局長干咳一聲,打破了沉默。
“愛民兄的擔憂不無道理。”
“不過,就此棄用,未免可惜。”
“鐵公雞能混到這個位置,雖是險局,卻也說明此人有幾分歪才。”
他看向戴局長,意味深長地補充。
“局座,現在的關鍵,或許不是立刻決定棄用他。”
“而是……如何用好這顆危險的棋子。”
“核心在于,控制。”
這番話,點出了軍統高層對林楓最真實的態度,有限的利用,極致的不信任,以及隨時犧牲的預設。
戴局長走回辦公桌后,疲憊地坐下,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
這些權衡,他何嘗不知?
就在這時,機密室人員匆匆送入剛譯出的第二份電文。
“漁夫”轉呈“鐵公雞”獲取的兩條情報。
鄭愛民接過,快速掃了一眼,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甚至懷疑自已是否看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