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了解他心中的陰暗,了解他的軟肋,了解他的不堪,早就在他自己發現這樣丑陋的一面之前,她就已經率先接納,不曾讓他發覺。
是他不明白,是他不珍惜,是他自以為是,才讓他們走到今日這般田地。
回到過去固然很好,可現在這個傷痕累累、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林斐然,又要怎么辦呢?
難道就如此被他舍棄在此處嗎?
他舍不得。
她一步一步撐著走到今日,從坐忘、照海、問心,直至如今的神游,她歷經過多少,怎么能任他輕飄飄說一句“如果可以回到過去”,就全盤抹去,當做一切沒有發生過?
這也太無恥了。
他眼中已經蕩有水光,他伸出手,沒有看正反,而是重新拋起這枚孔方錢,瑩潤的銅光在二人中間翻轉,象征的選擇也在不停滾動。
他再次開口,一滴含霜的淚痕卻已經從面上滑落,他輕聲問道:“那在下山以前,你最喜歡的,一直是我嗎?”
林斐然眸光微動,抿起的唇張開,答得很是坦然:“是。”
當啷一聲,銅幣落到他手中的劍身上,咕嚕滾了兩圈后落定,但是正是反,他同樣沒有再看。
“我說過,要向你贖罪的。”
他已經抬手抱住林斐然,如以往一般埋首在她肩頭,聲音輕顫。
“慢慢,如果就這么回到了過去,你受過的所有痛苦和傷害,難道都能這么一筆勾銷嗎?這對你何等不公。”
“你的恨意,你的痛苦,都由我來擔下……我不會逃的,我不會再逃了。”
聽到這話,林斐然也有片刻的怔然,直到銅幣滾落到青石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動,她才驟然回神。
她抬手隔開二人,后退半步:“所以,你決定好了,是嗎?”
衛常在收回手,低聲道:“是。”
林斐然再度取出那個琉璃匣,揭開上方寶蓋,匣中頓時泛著七彩寶光。
荀夫子道:“只要心中情愿,取走一些氣運并不難,只是往后或許倒霉一些,但也不必太憂心,憑你這個磅礴之象,怕是也沒什么影響。
以這個法印開啟就好——”
他走上前,在林斐然眼前結過一個法印,便見匣中寶光擴散,后又讓衛常在將左手放到匣子上,碰上的瞬間,他周身那淡白的氣霧頓時顯形,眾人此時才真切見到何為磅礴。
無形的氣運如今也有了輪廓,它們被一點點吸入匣中,匣上七彩寶光依次亮起,由紅轉橙,再至金黃,轉而化為青綠——
“可以了。”師祖適時開口,“眼下還需另一半。”
林斐然依將蓋子合攏,又看向衛常在:“你現在感覺如何?”
“無事。”
林斐然頷首:“那你先在此處歇息片刻,我……”
衛常在立即打斷:“我和你一起去。”
林斐然還未開口,一旁的如霰倒是應下:“那便一起罷。”
林斐然轉頭看去,有些訝異,如霰卻道:“先前都讓他跟了,沒道理在這個關鍵時刻讓他在此處歇息,多個人多份力。”
荀夫子道:“如此就好,你們先去收納氣運,我這便帶人先行一步去往通路,途中若遇人阻攔,也好動手清理!”
他轉身走到院中,沒有看其他門派的弟子,而是取出墨筆,在半空中畫上一個圈,于是所有太學府弟子的玉筆全都升騰起來。
他朗聲道:“所有太學府學子,凡問心境之上的,皆隨我前去誅邪!這一次不得請假!”
管不得旁人的歪斜心思,難道還管不得自家弟子嗎?
他也不顧旁人如何心想,清點好門內長老及弟子后,便率著一幫人御筆而去。
另一廂,林斐然自然不會花時間在這里糾結,她當即應下如霰,旋即便一同越過回廊,去尋秋瞳。
到得二人的客舍門前,一打眼便見青瑤站在門前,她不時看看天色,又看看門內,面上愁眉緊鎖,心中那股焦急幾乎要將發絲都燎起。
見到林斐然幾人到來,她一看便知道是要來找秋瞳的,于是上前攔下。
“我妹妹她現在有些情緒不穩定,不論你們來找她做什么,眼下怕是沒有太大用處。”
林斐然站在門前,順著青瑤的目光向里看去,秋瞳正坐在屋中床角處,自己抱著自己,眼神失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想也知道,道主故技重施,對她許諾了什么,可秋瞳的心結顯然不在她這里,即便進去,林斐然也全然不知該說些什么才能勸解。
以她的立場,好像說些什么都只會讓場面更差。
林斐然斟酌片刻,還是將繪著通路所在處的輿圖給了青瑤,順帶說了通路之事,又道。
“如果秋瞳想通了,就來這里找我們。”
青瑤拿著輿圖,心中當即明白此事的利害:“我這便讓她出來……”
“不必。”林斐然拉住青瑤的手臂,她看向屋中,目光落到秋瞳身上。
“以前的秋瞳會如何,我不知道,但如果是現在的她,我想,她會作出自己的選擇,再給她一些時間。”
……
林斐然同如霰等人一道趕去,這條路已經由荀夫子帶人闖過,但仍舊難行,不止是密教弟子前來阻攔,不少修士還是因為重生一事選擇倒戈,攔路途中仍舊可見他們的身影。
林斐然一人沖在最前方,身法奇詭,手中長劍如流星彎月,在一眾攔路人中燦燦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