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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斐然 第99節

    林斐然心下驚訝,面上卻不顯,她接過手絹,不動聲色道:“無礙,幾滴水罷了,前輩知道我?”

    他嘿嘿一笑,再未開口,卻有一道聲線密傳入她耳中:“自然知道,你可是認得連容——就是你們師祖?”

    林斐然知他不愿暴露,便未開口回話,只點頭代答。

    老翁又道:“你可是出名了,先前你在寶應棋局中以純然-->>的靈力毀陣時,便有不少圣人注意到你,只是不曾知曉名姓,后來你們師祖在街上溜達,知曉此事,逢人便提起你,說是百年難遇的良材,要我們多加關心!”

    林斐然:“……”

    先前旋真被她召來文斗,臨走時曾告訴她,他們所在之處有一方極大的鏡臺,鏡中之景變換萬千,可看到每一位修士的所作所為,而且總愛停在她身上,叫她低調小心。

    ……

    她是低調了,但全被師祖捅了出去,好在他還存有幾分理智,沒有全說。

    林斐然低聲道:“師祖重了,我只是個普通人。”

    老翁意味深長一笑,又湊過來嘀嘀咕咕:“勿要妄自菲薄,就是普通人才難做。修道之人,見慣了生死,見慣了呼風喚雨,又活得長久,便容易擰巴極端,走入瘋魔,就像那兩人——”

    老翁朝如霰和衛常在努了努嘴,搖頭道:“見到他們的第一眼,老朽就知曉兩人都不是好茬。

    白衣那位,身上金飾諸多,卻絲毫不覺累贅,樣樣在身,本是一雙多情含笑的桃花眼,卻偏叫他睨出幾分涼薄和不屑,說明此人心氣極高,絕不屈于人下,且愛好華美,還有他的唇角,不揚而微翹,鼻骨挺直又有微峰,沒有半點苦意,說明他從不委屈自己,天生的主子命。

    這種人,平日里見什么都不喜,什么都不入眼,但一旦見到中意的,便一眼萬年,好比杜康遇酒,沉淪不出。

    不過他絕不委屈自己,想要的得不到就搶,搶不到就殺——”

    林斐然脊背一寒,不禁輕咳一聲,止住他的話頭:“前輩,他看過來了!”

    老翁訕訕收聲,隨即又想起什么,挺直腰板道:“我是圣靈,我的道法他豈能勘破,不必害怕,老朽這是教你識人。

    藍衣那位,衣襟規整,領口緊封,端的是清冷高潔,不容侵犯,但你細細看去,腰封處勒得極緊,卻又隨意扣合,一解便開,說明他心下其實根本不在意。

    還有他的雙眼,分明是鳳清之目,卻又叫眼睫勾下,冷然薄唇,卻又有舔舐的微痕,說明他習慣這般看人,習慣暗自舔唇,內里風。騷,毫無規矩,是個十分纏人、擰巴。

    叫他纏上,此生大抵是甩不開了。”

    “竟是如此?”

    林斐然有些訝異,她不由得與老翁一同看去,目露探究,衛常在微微側目看來一瞬,又兀自轉回目光。

    “你看,他面上不顯,卻挺腰坐直,分明是故意。”老翁咋舌出聲。

    林斐然看向秋瞳,徹底被引出好奇之心:“前輩,那她呢?”

    老翁轉頭看去,摸摸下頜:“這姑娘面色單純,眸底清澈,看來很受家里人疼愛,性情沒有大問題,不過也容易偏執。”

    老翁回頭看她:“你呢?你不想知道自己看起來如何?”

    林斐然也有些好奇:“我看起來如何?”

    老翁嘿然一笑:“不告訴你!”

    林斐然:“……”

    難怪和師祖玩得好。

    說了好一番話,老翁心情大好,卻又有些疲累,便在一旁休憩感慨,林斐然也開始思索自己想要什么。

    她緩緩閉上雙目,在潺潺溪水中吐出一口濁氣。

    忽而間,萬籟俱寂,她再睜眼時仿佛自己化作魚鉤,在溪底隨水漂流,偶爾在壇上敲敲打打,卻總掛不上一枚彎鉤。

    這一路走來,疑竇叢生,事事成迷,她有太多想要知道的事,也有太多的不明白。

    護身玉佩之事,道童之事,母親之事,記憶之事,鐵契丹書之事,劍山之事……樁樁件件浮現眼前,叫她眼花繚亂,無從下手。

    但兜兜轉轉,敲敲打打,她終于還是停在一方靜壇前。

    想得越久,便越發念頭通達,縈繞在心的始終只有一事,母親之死到底真相如何?

    一時間,靜壇微動,咣當作響,林斐然在這攪亂的溪水中驟然回神。

    老翁望著水面大笑,咚然一聲,一個碩大的酒壇掛上她的魚鉤,重量之沉,竟壓得魚竿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似是要將她也拖入水中。

    林斐然立即站起身,肩上紙傘翻倒,她便在晴雨中與這酒壇角力起來,余下幾人抬眼看來,面色微動。

    溪中那方酒壇還在漲大,起初只是銅盆一般,還算能動,但隨著她用力拉扯,竟大如頂缸,不出水面,反倒漸漸下沉,甚至還有漲大之勢。

    林斐然已然被拉入溪邊,面上掛著雨珠,清水浸濕鞋面,足下碎石被踏出悶響,她仍未放手。

    如霰神色不動,卻已站起身,衛常在同樣前行一步,眉頭微蹙。

    老翁一一看過,哈哈大笑,意味深長道:“有些事,不是你現在能拉起的。若拉扯不來,不如換個‘輕巧’問題。”

    “不必幫手!”

    林斐然并未放棄,她止住如霰等人,兀自抽出弟子劍,旋身一轉,密密水花四散,寒涼的劍光一閃而過,深深插入溪石地。

    她弓步在側,一手執劍,一手握桿,如力挽強弓般,生生止住了酒壇下沉之勢。

    咕嚕聲響,頂缸般大小的酒壇再度漲開,寬如巨石,重若千斤,林斐然抿唇不,仍舊施力,脖頸上青筋驟起,臂上肌肉緊繃,深插的劍嗡鳴不斷,直至喀啦一聲——

    長劍在溪石地中劃出一道長痕,她被緩緩拖入桃溪深處。

    溪水漫過足踝、膝彎、大腿,直至淹沒腰肢時,她才不甘松口,只在心中道:“我想知道,母親是否病重而亡?”

    砰然一聲,大如屋脊的酒壇炸裂縮小,林斐然一時卸力不及,仰倒水中,澆了個透心涼。

    她沒有猶豫,立即抹臉起身,急急拉回釣竿上的酒壇,拍開泥封,卻發現壇中無酒也無水,只有一張規整的字條。

    ——否

    縱然心中已有猜測,但林斐然還是怔然在地,她緊緊看著這個“否”字,片刻后,字條散作桃花,隨水而去。

    她默然片刻,濕漉漉走到老翁身旁坐下,像只落水小獸,眸光微動,神情是遮掩過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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