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你那里沒有群芳譜,大抵不知曉,此次飛花會不準許修士之間互相殺害,你若是途中遇上來人,只管無視,不必動手。”
如霰眉梢微挑,走出獄外,不緊不慢跨過狼頭,頗有些閑庭信步之感:“若是動手,會如何?”
林斐然沉吟片刻:“不知道。”
語間,出口光亮漸盛,通過-->>陰陽魚傳來的聲音卻愈發小,意識到什么,她只得匆匆說一句北部天柱見,便再聽不見任何聲音。
轉念一想,縱使如霰此時尚且虛弱,手無寸鐵,但好在那里只他一人,闌干上又都是長符,既不會為人所害,也不會叫妖獸所傷,想來無虞。
如此,林斐然斂下思緒,向前走去,但還未靠近出口,便被蹲在門邊的沈期攔住腳步。
他豎指在前,示意她噤聲,后又壓了壓手,林斐然見狀,躬身下蹲,看過他一眼后,緩緩探出半個頭,向外看去,瞳孔微睜。
眼前峭壁聳立,山石嶙峋,棵棵歪脖松樹自石間斜探而出,叢叢點綴而下,怪異的是,原本該平直堅韌的峭壁,此時卻向內彎作弦月般的弧形,塊塊峭壁相連,竟合抱一處,圍成一圓筒狀,將中間那方懸浮道場攏在其間。
他們此時所在的窄道,不過是筒狀仞壁中,開出的小小一洞。
林斐然轉眼看去,只見身側洞門之上,一條手腕粗細的鎖鏈嵌入其間,后又直直墜出,繃得極緊,正與中心那處道場相連。
而在道場之上,正有兩批人互相對峙,涇渭分明。
林斐然又向前探出半分,定睛看去,可惜隔得太遠,只能瞄個輪廓,不甚清晰。
沈期也探頭看去,低語道:“這便是路的盡頭,若要離開,我想,關鍵所在便是這座懸浮道場,有它承載,我們或可從上方離去。”
林斐然向上看去,那里既非云天,也無峭壁,只是茫茫一片,為內部落下亮如白晝的輝光。
沈期又道:“我們要不要下去?”
林斐然不再猶豫,站起身,拉上洞門鎖鏈,只道:“當然要去。你仔細看,下方那懸浮道場是在緩緩上升的,若是叫它超過我們這處,再想登場,便難如登天了。”
沈期也暗自下定決心,將肩上褡褳緊緊系于腰間,如入虎穴般:“縱使下方是深淵百丈,只要我不低頭,便都是平地。”
聽了他的自我暗示,林斐然奇怪道:“你怕高?你們太學府平日真的不練體術?”
沈期聞,面色漲紅,十分羞愧:“讀書寫字的課業都不做完,實在沒有時間練體,況且,徒手過這般連橫鐵索,也不是尋常練體之道。”
林斐然恍然:“我們倒是常練,還以為宗門之間練體都要這般。”
沈期轉頭看她,目光極亮:“我們?你不是散修罷,你是哪個宗門的弟子?就我所知,唯有道和宮有一方仞壁天塹,難道……”
“沒錯,我資質過人,從小就被道和宮看上,選作弟子。”
她承認得這般果斷快速,倒叫沈期猶豫起來,他忽而意識到什么,立即拍了拍自己的嘴:“真是妄,探聽是小人所為,還請文然原諒。”
二人也算有了過命的交情,沈期自以為與她也算朋友,便略過道友二字,直以名姓稱呼。
林斐然倒是不甚在意,她試了試鐵索,回首看道:“你既畏高,又身負奇運,若是放你獨自行動,怕是會出問題,不如同我一道。這樣的鎖橋,快有快的過法,慢有慢的過法,你想怎么過?”
沈期有些受寵若驚,心潮澎湃之下,選了快過。
于是筒狀的峭壁之間,忽而回蕩起陣陣驚呼,場中數人立即抬頭看去。
其中一條洞門鐵索上,正橫有一柄長劍,而在那劍身之上,更是立著兩人,他們踩著長劍,就這么順著鐵索下滑而來,速度極快,遠遠看去,倒像是御劍乘風。
在前的是一個身量高挑的少女,目色沉靜,在后攀著她的,是一個面色大駭的少年,如同一個木偶人般,不敢有半點動作,生怕一個不慎,便雙雙斃命于深淵。
不過幾息,二人便從洞口移至道場,就這么與場中人撞上了面。
林斐然看清其中幾人,眼皮一跳,又不動聲色垂眼,彎身將自己的長劍拾起。
真是天大的緣分。
左側數人打扮平常,端看樣貌及神韻,更似凡人,她并不熟識,但在右側,那狐疑看來的幾人,不是她的“老熟人”又是誰?
負劍的衛常在、四處打量的秋瞳、抱劍在前,眼神天生帶有諷意的裴瑜,當然,還有數位不相熟識的修士,她拾劍起身,一一看過,心中只覺荒謬,到底是什么樣的緣分,要讓他們在此相聚!
林斐然過鎖鏈的方式特殊,勾起了在場不少人的回憶,只是她如今形貌大改,眼神也比以往多了幾分沉靜與自信,饒是秋瞳,也不敢妄下定論。
但裴瑜就不同了,她直直看去,忽而諷笑一聲,拇指摩挲著長劍,只道:“怎么到哪都有你?”
“這位道友,你認識我?”林斐然目露疑惑,似是不懂其意,未待裴瑜開口,便有一人拍了拍她的手臂,她轉頭看去,正是沈期。
他撐著一側的假山,兀自撫平心跳:“文然,若有下次,我定要問清什么是快,什么是慢,你聽聽,我的心快要從我嗓子眼蹦出來了!”
林斐然:“下次一定知會你。”
細細想來,他今日確實受了不少苦,秉持著寬以待人之心,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以作安慰。
沈期訴苦之際,忽覺一陣冷意漫過,叫他狂亂的心跳速速平和,只余心悸。
他敏銳地看往對面,容色稍斂,只見面色各異的幾人中,正有一身穿藍袍,發簪梅枝的少年靜望向他,那點漆似的眸中分明沉寂無光,卻又獨有異色,叫人望之難。
此人是誰?為何直直盯著自己?難道他已看穿自己的身份,或是對此生疑?
沈期心下驚疑不定,更加不敢叫他看出幾分心虛,便直直回望,十分坦然,坦然之余,他還是往林斐然身后走了兩步,于是那人目色更涼。
“……”
沈期不動聲色移開視線,望向眾人,調整心緒,面上一副不明所以:“諸位可是在商討出逃之法?”
“的確,不過不是商討,而是對峙。”裴瑜看向他,目光如炬,“你方才喚她什么?文然?這是真名么,你與她相熟?”
沈期一怔,轉頭看向林斐然,疑惑之時,忽而想起她先前也蒙住了自己的玉牌,心念電轉之時,點頭道:“我與她是故友,自我二人相識以來,她便叫做文然。”
一見如故的友人,自是故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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