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
    就在這時,-->>他身后的戰馬膝蓋一軟,忽然跪了下去。
    王頡心頭一震,趕緊抱住了馬頭,撫著伙伴,柔聲道:“烏騅啊烏騅,再陪我沖一陣吧,你我也算不枉此生了。”
    那馬似聽懂人,蹄子發顫,竟再次勉力站起。
    王頡自胸口拿出一塊鹽麥餅,塞到馬嘴里:“來,吃飽了,好隨我上路。”
    烏騅張嘴,將麥餅咀嚼入喉。
    王頡第四次跨上馬背,也是他最后一次。
    “并州王頡,前來討陣!”
    他如此大喝著。
    那聲音高昂中帶著悲壯,像是天神的怒吼,在黑暗的曠野里回蕩。
    叛軍們聽了,心惕膽寒,立即止步緩身。
    有軍紀稍寬松的地方,他們往一邊退去……離那聲音傳來的方向遠一些也好。
    火把照耀中,王頡血透重圍,已殺的人為血人、馬作血馬。
    因是夜里,那一身血宛如浸透了墨般,駭人無比。
    王頡第四次將透重圍時,被攔住了。
    宇文汗魯帶著一群騎兵盾士,擋在了最東邊,封住了王頡的脫陣方向。
    王頡大喝一聲,飽提神力,一擊向前。
    宇文汗魯知對方傷重力疲,但依舊不敢輕視,盡全力接下王頡這一搏命之擊!
    如果對方成功了,勢必可借此再度脫陣而去!
    當!
    宇文汗魯猛地捏緊了鐵棍。
    方才那一下,險些讓他兵器脫手。
    很危險,但他成功了。
    一擊之后,現在的王頡沒有力氣和他鏖戰,選擇了撥轉馬頭,企圖再次沖回西邊。
    這個換方時間,給了眾人應對時間。
    黑暗中,一層又一層的絆馬索被拽了起來。
    烏騅連躍三道,也是力盡,嘭的一聲往前栽去。
    有幾桿槍順勢猛地刺了過來!
    憑借烏騅壓下的重力,那幾桿槍刺破了烏騅的厚甲,鮮血滾出。
    烏騅雙目染血,一片通紅,盯著王頡眨動不止,而后張嘴,一聲哀鳴!
    砰!
    王頡翻身落地。
    叛軍已擁了上來。
    “殺!”
    他大叫著。
    噗!
    每一次交鋒,都有叛軍被不斷收割倒下。
    王頡身上,也必添新傷。
    他胸口插著一桿槍。
    槍的主人在刺中王頡的瞬間,被王頡所殺。
    他冷看圍著自己的叛軍,眼中全無懼色,反是一聲大喝:“來!且來與我死戰!”
    叛軍們都不想和他正面相對,左右擠壓,圍著他不斷轉圈,直到攻擊命令下達時,才一擁而上。
    噗噗噗!
    又是數道人影倒下,王頡步伐一踉蹌,卻用畫戟支住了身子。
    “殺!”
    叛軍抓住機會,再度擁上。
    “啊!”
    王頡大吼,步伐反往前一趕,丈長的戟往前猛地一掃,砍翻一片人。
    噗噗!
    兩個叛軍從后方刺中了他,卻在王頡回頭瞬間嚇得拔槍后退。
    兀烈傷重,不能再登戰陣,只能旁觀指揮,當下大驚:“此人是鐵骨所鑄不成!?”
    “還等什么?殺了他!”
    宇文汗魯喝著,親提馬上前,一棍敲下。
    王頡抬畫戟迎擊。
    砰!
    這個一身無敗的男人,第一次被單人擊退,蹣跚后退。
    因脫力之故,他單膝跪在了地上。
    身后的叛軍抓住機會,再度壓了上來。
    恰在這時,夜里一道白影忽至,如月上灑落的光般,直直撞向宇文汗魯后軍,幾槍刺出,殺的人仰馬翻。
    宇文汗魯聽到動靜,倉促回頭時,只見一槍迎面而來。
    急切間,只能遮擋要害。
    砰!
    槍起處,宇文汗魯翻身落馬!
    諸軍驚駭欲絕!
    王頡還未斷氣,怎又來一個狠得!?
    那人揮槍破陣,至王頡身前,一彎腰將他拽起。
    宇文汗魯落馬,生死未知;兀烈負傷,不能攔阻,諸軍只能憑本能而動。
    可來人目標明確,又精神飽滿,銀槍貫血,白馬如龍,徑走脫陣而去!
    宇文汗魯被扶起時,身側一片朱紅,那里的甲已被對方的槍尖撕碎。
    “好厲害的槍!”
    他心有余悸。
    如果不是他身后的軍士阻攔鬧出了動靜,使他有所警覺——這一槍,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可曾看清來人?!”他問道。
    “使銀槍、騎白馬,極其雄偉。”有人答道。
    趙佐帶著王頡一路狂奔,直到一條將干涸的溪水淺方停下。
    他將王頡搬下馬時,方發現對方已一腿斷失。
    早已血滿全身。
    趙佐動容,急從馬背上摘藥替他止血。
    “不必了。”王頡搖頭,他的臉上全被血所遮掩,但語氣還算清楚:“尊兄這樣的好本事,何必冒險救我一死人呢?”
    “河北趙佐,聽聞王公子之為,不忍坐視。”趙佐道。
    “原來是趙氏宗師……”王頡嘆息:“早聽過你的威名,有討教之心,看來此一世是沒有機會了……你為何會來并州?”
    “我從羊腸道來。”
    聽到這個地名,王頡目光明顯亮了一些,緊盯著趙佐。
    “羊尾關已破,百姓們正在撤離。”
    “算算時間,應該可以在叛軍抵達之前撤完。”
    聽完趙佐的話,王頡臉上露出笑意:“那就好。”
    趙佐沒有再接話,而是割開了王頡的甲衣,準備上藥。
    王頡伸手抓住了他。
    可惜,唯剩三指。
    “還有機會!”趙佐道。
    王頡搖頭,眼神開始渙散,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殘缺之人,茍活何用?”
    “今覆陣死,已無憾矣!”
    說完這幾個字,他還在張嘴,聲音卻已是聽不清了。
    趙佐心頭一震,急忙俯耳到他嘴邊:“您還有什么話要交代?”
    “王……王氏……不叛漢……”
    訖,氣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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