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富貴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里全是白茫茫的霧,他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里面亂撞,找不到回家的路,耳邊總是有人在喊他傻子,還有小孩拿石頭砸他的腦袋。
直到剛才,一道金光像是撕裂了天地,硬生生把那層白霧給劈開了。
王富貴猛地睜開眼,入眼是自家那結滿蜘蛛網的房梁,還有空氣中彌漫的淡淡霉味。
他愣神了好久,直到看到床邊站著的那個男人。
男人嘴角叼著根狗尾巴草,笑得一臉燦爛。
“江……江哥?”
王富貴的聲音沙啞,像是許久沒開口說過話。
陳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醒了?這一覺睡得挺沉啊,做了個什么夢?”
王富貴眼眶瞬間就紅了,腦海里那些渾渾噩噩的記憶像潮水一樣涌了回來。
他雖然傻了十幾年,但那時候發生的事他都記得,只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和嘴巴。
“江哥,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但我知道那是個傻夢。”
陳江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輕松:“醒了就好,那是傻夢,以后咱不做傻夢了。”
王富貴猛地從床上翻身下來,噗通一聲就要給陳江跪下。
“江哥!我都想起來了!是你救了我!要是沒有你,我這輩子就是個廢人!”
王富貴淚流滿面,腦袋就要往地上磕。
陳江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他的胳膊。
現在的陳江,體內炁種流轉,力氣大得嚇人,王富貴只覺得一股柔和卻不可抗拒的力量托著自己,怎么也跪不下去。
“行了,咱倆穿開襠褲長大的交情,搞這一套干什么?”
陳江把王富貴扶正,幫他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去門口看看吧,有人等你十幾年了,給她個驚喜。”
王富貴身子一顫,腦海里浮現出一個佝僂的身影。
那是奶奶。
他傻了這十幾年,父母早就不在了。
全靠年邁的奶奶撿破爛、種點菜把他拉扯大。
他記得自己發瘋的時候,還推倒過奶奶,那時候奶奶坐在地上哭,哭完了又爬起來給他做飯。
“奶奶……”
王富貴抹了一把眼淚,跌跌撞撞地往門口跑。
此時,院子門口的大槐樹下。
王九正蹲在一個小馬扎邊上,手里拿著把蒲扇,輕輕給躺椅上的老太太扇風。
這一幕要是讓九龍城那幫混混看見,估計眼珠子都能掉地上。
那可是癲公王九啊!
洪爺身邊的頭號金牌打手,練了一身少林硬氣功,殺人不眨眼的狠茬子。
現在居然像個乖孫子一樣,陪著一個農村老太太聊天,還時不時伸手給老太太捶捶腿。
“阿婆,這力道行不行?”
王九咧著嘴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臉上的橫肉都盡量笑得柔和些。
王奶奶瞇著眼,滿臉慈祥:“行,行,小伙子心腸真好,你是陳江的朋友吧?長得真結實。”
王九嘿嘿一笑:“是,我是江爺的……朋友。以后您就把我當晚輩使喚。”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聲顫抖的呼喊。
“奶奶!”
王奶奶身子一僵,渾濁的眼睛費力地往門口張望。
只見王富貴站在門檻邊,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那眼神不再是呆滯無神,而是充滿了清澈和愧疚。
“傻富貴?”
王奶奶招了招手,習慣性地喊道,“快過來,別亂跑,過來坐。”
在她心里,孫子還是那個傻乎乎的孩子。
王富貴再也忍不住,幾步沖過去,噗通一聲跪在王奶奶膝前,把頭深深埋在老人的腿上,嚎啕大哭。
“奶奶!我不傻了!我不傻了啊!”
“江哥把我治好了!孫子好了!”
王奶奶枯瘦的手顫巍巍地摸著王富貴的腦袋,嘴里念叨著:“不傻了,不傻了就好,不傻了就好……”
她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只當是孫子又在說胡話。
畢竟這傻病十幾年了,哪個醫生看了不搖頭?陳江就算本事再大,怎么可能扎幾針就好?
可是,當王富貴抬起頭,那雙眼睛定定地看著她時,王奶奶愣住了。
那眼神里,有痛苦,有悔恨,唯獨沒有了那層蒙了一輩子的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