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去楊府放火了,一地窖的好酒可惜了。”陳子錕笑道。
大家哈哈大笑起來。
忽然陳子錕想到了什么,疾步來到楊老太太面前,深深一躬:“老太君,萬般無奈,出此下策,對不住您老人家了,你想看什么戲碼,盡管點。”
楊老太太倒比她兒子大氣多了,一擺手:“沒事,不孝子也該教訓教訓了,居然干起傷天害理的事情,要擱戲文里,這樣的狗官都該讓包龍圖拿狗頭鍘咔嚓了的。”
陳子錕道:“那誰,給老太君上一出鍘美案先看著。”
老太太是戲迷,尤其比較喜歡看劇情比較激烈的戲碼,這回被當成肉票綁上戚家班的船,可是因禍得福,過足了戲癮,不但可以整夜看戲,還能親自排戲,想讓人怎么演就怎么演,老太太精神頭那個足,把全戲班子的人都折騰的叫苦不迭。
夜航船上,昔日戚家班伙夫成了戲班的英雄,戚秀換了衣服,蹦蹦跳跳來到跟前,脆生生喊了一聲“爹。”
陳子錕嚇一跳:“秀兒,別亂喊。”
“想賴賬啊,那可不成,對吧,娘。”戚秀挽著白玉舫的胳膊,親熱無比的說道。
白玉舫含笑看著陳子錕,雖是三十幾歲的人了,依然風韻猶存,英姿颯爽,舉手投足之間讓他想到夏小青。
“是啊,秀兒都喊你爹了,你就認了這個干女兒吧。”
“認了吧,認了吧。”大家都跟著起哄。
“好吧,我就認了這個干女兒。”陳子錕也是爽快人,當即答應下來。
“到了重慶怎么辦?不怕姓楊的追來么。”白玉舫問道。
“楊漢信雖然勢力大,但重慶是陪都,容不得他撒野,你放心吧,我自有主張。”陳子錕自信滿滿道。
“嗯”白玉舫點點頭,眼中充滿了信任,甚至有些含情脈脈了。
緊張的情緒松弛下來,人就特別累,除了陪楊老太君唱戲的幾個人外,大家都沉沉睡去,陳子錕輾轉反側睡不著,就要來到重慶了,不知道家人怎么樣了,許久沒見,嫣兒和小南長高沒有,實在睡不著,就爬起來走到甲板上,外面紛紛揚揚飄起了雪花,寒冷徹骨。
陳子錕走到船頭,點上煙袋,吧嗒吧嗒抽起來。
后面腳步輕響,不用問就知道是白玉舫來了。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白玉舫倚在欄桿上,幽幽的吟出這首夜雨寄北來。
“班主想起故人來了。”陳子錕道。
“是啊,想起秀兒她爹了,如果他還在,戚家班也不至于這么慘。”
白玉舫深深嘆口氣,從衣服里拿出一個錫制的酒壺來,抿了一口,開始訴說往事,從青梅竹馬的年代說起,如何在江湖飄蕩,種種不在外人面前吐露的辛酸苦楚,借著酒勁全都一吐為快。
“我終究是個婦道人家,維持這么大一個班子,早已心力交瘁,兵荒馬亂的年月,稍有不甚,戲班子就萬劫不復,難啊。”白玉舫說著說著就掉了淚,喝了點酒,更感寒冷,抱起雙臂打著寒顫。
陳子錕將虎皮大衣脫下,披在白玉舫身上,不想她竟主動湊過來,“冷,抱著我。”
陳子錕遲疑了一下,還是將女班主緊緊抱在懷里,兩人在雪夜船頭緊緊依偎。
白玉舫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十年了,多想有個肩膀能替我抗起這一切。”忽然低聲道:“進艙吧,我艙里沒人。”
陳子錕沒動。
“你放心,我白玉舫不是那種隨便的人,秀兒她爹死后,十年來沒讓人碰過。”
話都說到這份上,如果推拒絕的話,會給對方帶來巨大的傷害,何況陳子錕本來就不是那種矯情之人。
久旱逢甘雨,動靜可想而知,好在大家疲憊至極,睡的跟死豬一樣,船也顛簸不已,誰也沒發現班主艙里的事情。
次日清晨,雪早就停了,白玉舫從艙里出來,迎面遇到拉弦子的老王。
“班主,今天氣色不錯啊,吃了什么靈丹妙藥不成?”老王嬉皮笑臉的問道。
“干活去!”白玉舫啐了一口,俯身看水面上自己的倒影,果然是容光煥發,年輕了許多。
忽然旁邊多了一張紅撲撲的面孔,是秀兒,女兒笑嘻嘻道:“喲,看起來咱跟姐妹倆似得。”
“娘有這么年輕么?”想到昨夜的瘋狂,白玉舫臉紅了,這女人啊,還真離不開男人的滋潤。
“有啊,就您這摸樣,照多了說,撐天二十五歲,嘻嘻。”秀兒繼續吹捧老娘。
“咦,你眼睛怎么紅了?”白玉舫問道。
“哦,昨一晚上沒睡好。”秀兒道,趕緊又補充一句“船上老鼠太多了。”
白玉舫抬手就要打女兒,忽然陳子錕從艙里出來,臉色有些晦暗,一手還扶著腰,她趕緊放下手迎過去:“當家的,起這么早。”
眾人都支著耳朵呢,聽到白玉舫稱呼陳子錕為當家的,頓時歡呼起來。
這個稱呼意味著戚家班有了一個新的班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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