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護軍使今天升堂問案,剛才把俘虜的土匪都押出南門,怕是要槍斃哩。”丘團長擦了把汗水道,他也是剛在城頭上看見的,就趕緊來報告東家。
夏老爺不慌不忙轉著兩枚鐵膽,道:“你咋知道是要槍斃?”
丘富兆眨眨眼道:“殺人立威啊,誰都知道。”
夏老爺哼了一聲:“我看這位陳大人,可沒那么簡單,你趕緊去,看看他到底唱的什么戲,有事情派人來稟報就行了,不要親自跑來,好歹也是個團長了,也得有點體統。”
“是是是,老爺見教的是,小的這就去看。”丘富兆轉身出去,迎面看到一個白衣黑裙的女學生進來,頓時站在一旁,點頭哈腰:“大小姐好。”
女學生根本沒拿正眼看他,快樂的飛進了院子:“爹,聽說縣里來了兩個漂亮太太,我想去看。”
夏大龍慈祥的笑道:“乖女兒,那是陳護軍使的兩位夫人,改天爹在府里擺宴請他們,到時候你就能見到了。”
女學生很高興:“爹,哪天啊?”
夏大龍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乖,你說哪天就哪天。”
“好啊好啊,就今天吧。”
“今天不行,太急了點,爹要請客,排場可大,沒有三五天的準備可來不及。”
女學生撅起了嘴,撒嬌道:“爹爹就會騙人,過幾天也行,我要請同學來赴宴。”
“好!隨便你請多少人都行,除了那個姓龔的小子。”
女學生頓時變了臉色:“爹,他是我的同學,怎么就不能來做客呢?”
夏大龍道:“姓龔的這家人不地道,一直和爹爹做對,我瞅見他們就反胃。”
女學生道:“人家看見你還惡心呢,土豪劣紳!”
夏大龍臉上依然掛著笑:“乖女兒,你剛才說爹是什么?”
“土豪劣紳,難道不是么?”女學生一梗脖子,斜著眼看她爹爹,空氣變得緊張起來。
夏大龍忽然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鼻涕都出來了:“乖女兒,你膽子真大,好!隨我,要是旁人說這話,我一準把他裝麻袋里丟進淮江喂王八,也就是你敢這么放肆。”
女學生哼了一聲,一擰身子撒腿跑了,夏大龍望著她纖細的背影,不禁想起死去多年的五姨太來,那是他最喜歡的女人,也是唯一給他生了女兒的女人,他曾經有過好幾個孩子,但只有這個女兒活了下來,其他的不是夭折就是暴死,算命黃瞎子說,這是報應。
是夏大龍辛亥年間逼死縣令滿門的報應。
……
縣城南門外,土匪們在一個土坡前停下,陳子錕騎在馬上,四下看了看,道:“就在這兒吧。”
士兵解開了土匪身上的綁繩,讓他們站成一排,土匪們知道死期到了,但是卻沒人哭泣,沒人求饒,就這樣麻木的站著。
趙玉峰走過來,從兜里摸出一把銀洋來,在他們每人手里塞了一塊,躺在門板上的雙喜也不例外,發完錢道:“護軍使大人說了,念你們走投無路才當的土匪,就既往不咎了,都回家去吧。”
土匪們面面相覷,拿著沉甸甸的銀洋不知所措,不是說要槍斃么,怎么忽然釋放了,落差太大,反而讓他們不敢相信。
“不走,還打算讓我留你們吃飯么?”陳子錕道。
土匪們一哄而散,幾個心腸好的,把雙喜也給抬走了。
城頭上的丘富兆看見這一幕,驚得倒吸一口涼氣:“這是唱的哪一出,快快快,報告夏老爺去,等等,還是我親自去。”
再次顛顛跑到夏家大宅,夏大龍正在院子里練武,夏家世代當兵,他爺爺和他爹都是綠營的正兵,只有夏大龍有出息,考中光緒年的武舉,混上了巡防營的管帶,時至今日,已然是南泰縣最有權勢的男人,但他一身武藝可沒撂下,兩只鐵膽指哪兒打哪兒。
見丘富兆進來,夏大龍看也不看,沖樹梢一只麻雀一招手:“著!”鐵膽飛出,麻雀應聲落地。
“老爺好功夫!”丘富兆把大檐帽夾在腋下,拍著巴掌贊道。
夏大龍掃了他一眼,回到擺在廊下的太師椅上坐下,端起小茶壺滋溜喝了一口,小丫鬟很有眼色的上前捶起了背。
“啥事,說。”
“回老爺,護軍使把土匪都放了。”
“什么?再說一遍。”
“他他他,他把土匪全放了。”
“哼哼,這個姓陳的,這是給我立威呢。”夏大龍冷笑道。
丘富兆撓著腦袋,麻皮臉上盡是不解:“老爺,殺人才是立威,放人怎么立威?”
夏大龍道:“殺人,那是殺給陳壽看的,放人,是放給我夏某人看的。”.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