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起潮落,海浪沖刷著一艘艘戰艦,一支小型艦隊安靜的停泊在海島背面,由兩百多艘小型戰船組成。
鄭森在甲板上,徐徐踱著步子,瞧著面前的六艘風帆主力艦,大量縱火船,滿載著死士的艨艟,斗艦沉默不語。
這是他能集結的最大作戰力量。
“嘩,嘩。”
戰艦隨著海浪起伏,整支艦隊躲在一個大島后頭,好似一只正在狩獵的靈狐,默默忍耐著。
等待著戰機。
“蹬蹬蹬。”
劉國軒踩著旋梯快步登上甲班,面色凝重道:“少將軍,永華怕是兇多吉少了。”
“水鬼在海中潛伏,偷窺,看的真切,紅毛人已經……沖進去了。
鄭森英挺的身形一顫,卻一不發。
他麾下鄭氏將領眼巴巴看著,沉吟著,如今才剛開戰,福建三杰便損失了兩人,這個仗……
“等!”
鄭森英氣的臉上抽搐著,低聲道:“琉球還沒丟呢。”
“嚓,嚓。”
突然電閃雷鳴,風雨交加,剛才還陽光明媚的海天之間,一眨眼便風云變幻。
“嘩啦。”
瓢潑大雨,隨之落下,躲在避風港里的艦隊一陣騷動,水兵趕忙扯起雨布,將大炮,彈藥,木材蓋好。
此刻鄭森眼中亮起一道奇光,他苦苦等待的戰機終于來了。
東海的天氣變幻莫測,這暴風雨來的快,去的也快,等到暴風雨停歇的那一刻,便是他出手偷襲的天賜良機。
“傳令。”
二十三歲的鄭森,徐徐吐出一口氣,低吼道:“備戰!”
戰艦上響起一聲聲低低的應喝。
“標下遵令!”
同時間,琉球外海。
“嘩啦。”
突如其來的暴風雨,讓停泊在外海,還有碼頭上的荷蘭遠征艦隊手忙腳亂,這還打什么仗呀。
“快,快。”
為了躲避暴風雨,荷軍水手罵罵咧咧的取出了防雨用的麻木,將一門門艦炮蓋上,將堆積在甲板上的火藥桶搬走,引火的火盆也熄滅了。
“咣當。”
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天公一怒,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好似末日降臨一般,在這般恐怖的自然威力面前,威武的戰艦好似玩具一般。
在風雨中劇烈搖擺起來。
“降帆,降帆!”
為了避免戰艦傾覆,一艘艘荷軍戰艦降下了風帆,劃動著槳葉,本能的躲進了安全的海港……
“轟,轟。”
一艘艘戰艦拋下了又粗又長又重的大海錨。
可旗艦上,早已是一片嘩然。
“總督閣下。”
嘩然中,荷軍驕狂的指揮官們高聲咒罵著。
六千名荷蘭王國常備軍,士氣高昂的大規模進攻,驕傲的歐洲陸軍……竟然被那伙明軍殘兵硬碰硬的頂了回來。
這事兒實在太讓人意外了。
“這些……豬玀!”
可咒罵,驕狂解決不了問題,指揮官們湊在一起嘀咕起來,不得不重新評估這伙明軍的戰斗力。
明國武士?
古老神秘東方武士的彪悍,讓荷軍變的現實起來了,看來不能和明國人打白刃戰了。
喧嘩中。
一雙雙眼睛帶著不滿,看向了司令官布恩將軍,讓布恩將軍的火氣蹭蹭的往上躥。
這顯然是他的指揮失誤,不可推卸的責任,讓這位王國將軍光輝的履歷上,多了一個不可磨滅的污點,
“噗。”
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從司令官閣下口中憋出了幾個字。
“繼續,進攻!”
可對于這場戰爭來說,不論最終的接過如何,荷蘭王國在戰術上已經敗的一塌糊涂。
集中絕對優勢兵力,趁著明軍主力不在,選好了日子來了個蓄意偷襲,卻還是鬧了個久攻不下,傷亡慘重……
荷蘭王國的面子往哪里擱?
“進攻,進攻!”
在司令官閣下失去理智的咆哮聲中,戰爭變味了,變成了布恩將軍為了挽回個人顏面,而進行的一場無謂殺戮。
當紳士們吃了敗仗,惱羞成怒了,便露出了筆挺軍服,華麗燕尾服包裹之下丑陋的本性。
“攻占這里!”
布恩司令官的咆哮聲,在風雨中響起:“殺光這些低賤的豬玀!”
這才對嘛。
本就是強盜的后代,祖祖輩輩都是靠搶劫為生的,非要穿上燕尾服裝文明人,何必呢?
擦多少胭脂能都聞出人渣味。
“集合!”
司令官發怒了。
敗退下來的荷軍開始救治傷兵,重整力量,一只只穿著軍靴的大腳丫子,踹向了那些頭巾身毒兵撅著的屁股。
“起來,豬玀!”
“準備戰斗。”
又一次大規模的進攻組織了起來。
只等……
只等這短暫的暴風雨結束之后,等待琉球軍民的必然是荷軍瘋狂的進攻,報復,屠殺。
這種事情西歐列強可沒少干。
“呼。”
半個小時后,暴風雨如約平息。
當烏云散去,烈日重新照耀著東海。
琉球王城的海灘上再一次喧鬧起來,成群結隊的身毒仆從軍被抽打,驅趕著編隊。
隨著兵員再次集結,一道道旋梯放下,水兵將一桶桶火藥,一顆顆炮彈搬了下去。
風雨過后,人頭攢動,一時間整個海灘,碼頭上都是人,沉重的火藥桶,炮彈還有士兵擠成了一團……
亂,太亂了。
城內,軍械庫。
廢墟之間,低矮的軍械庫奇跡一般躲過了重炮轟擊,讓明軍殘部再一次得到了彈藥補充。
可。
傷亡慘重。
兩千多人的殘部已經傷亡過半,還活著的也人人帶傷,還能戰斗只剩下了幾百人。
“骨碌碌。”
海灘上再次響起推動大炮的聲音。
荷軍又進攻了。
背靠斷墻的陳永華,和石亨睜開了雙目,對看了一眼,同時閃過一絲黯然,這回是真的守不住了。
看了看手中的斷劍。
“哎。”
陳永華發出了一聲輕嘆。
百鍛長劍已不堪劈砍,從當中整整齊齊的折斷了。
隨手將斷劍一擲,他踉蹌著起身,從不遠處一個陣亡的同袍手中取下了一把戰刀。
“好刀!”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烏茲鋼刀,殺了那么多人還沒有卷刃,只是崩開了幾個米粒大的缺口。
劍已斷,人還在。
“嗚……轟。”
遠處再次響起重炮轟鳴。
可。
琉球西北方的海面上,突生異變。
“嘩,嘩。”
一支小規模的艦隊好似幽靈一般,接著幾座大型島嶼的掩護,迎著烈日從背風處駛了出來。
“嘩,嘩。”
海風吹拂,海浪濤濤,升起了滿帆的戰艦乘風破浪而來,日月波濤旗迎風招展。
鄭森在旗艦上昂然肅立。
他的面前是麾下僅有的六艘三桅桿主力艦,一些火力孱弱的老舊戰艦,還有大量……縱火船。
艨艟,斗艦在平靜的海面上徐徐展開。
“沖!”
同時間,琉球軍港。
荷軍瞭望手不經意間,一回頭,便瞧見了從側后方突然殺出了一只艦隊,不敢相信的擦了擦眼睛。
升起了滿帆的艦隊速度極快,刺眼日月波濤旗迎風招展。
“敵襲!”
瞭望手發出了驚慌的嘶吼。
“敵襲!”
甲板上正在忙著搬運彈藥的荷軍水手,士兵,指揮官紛紛回頭,瞧著那支……突然殺出的艦隊。
一瞬間的安靜,死一般寂靜。
嘩然。
混亂。
鄭森挑的這個時間點,可真是太致命了,剛好是在一場暴風雨過后,荷軍正在籌備一次大規模的登陸戰。
甲板上,海灘上,到處都是人頭攢動,火藥桶,大炮隨意堆砌著,甚至好些戰艦的甲板火炮還蓋著雨布。
帆已經降了,還沒有升。
錨已經拋下了……
荷軍驚呆了。
“鐺鐺鐺!”
警鐘長鳴,荷蘭海軍不愧是老牌強軍,應變極快,一些停泊在外圍躲避風雨的戰艦最先行動起來。
水兵手忙腳亂的拉起巨錨,拼命扯起風帆,一艘艘的試圖離開危險的港口,迎戰明艦。
“蹬蹬蹬。”
布恩將軍幾大大步沖到了船尾,瞧著乘風破浪而來的明軍艦隊,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他瞪圓了布滿血絲的眼珠,瞧著港口里密密麻麻擠成一團的己方戰艦,碼頭上堆積如山的火藥桶,一個可怕的念頭冒了出來。
“沖上去!”
荷軍將領瘋狂的嘶吼起來,向著那些停泊在最外圍的戰艦,下達命令:“沖上去,殲滅他們!”
這要是被明軍戰艦沖過來了……
只要一點火星。
就能讓整個港口放煙花,好大一個煙花。
琉球外海。
“嘩,嘩。”
艦隊乘風破浪,鄭森目光灼灼,眼中閃爍著奇光,瞧著十幾艘荷軍戰艦歪歪斜斜的迎了過來。
“叫主力艦沖上去。”
鄭森揮了揮手:“纏住荷艦。”
一聲令下。
明軍僅有的六艘主力艦離開隊列,向著那些荷蘭戰艦迎了過去,很快爆發了激烈的對轟。
風帆戰艦的艦炮對轟,炮聲隆隆,在海面上濺射出一道道粗大的水柱。
可。
鄭森親自率領的旗艦,掩護著上百艘縱火船,滿載著水兵的艨艟斗艦,從戰場中央開始轉舵,繞了過去……
大量縱火船在海面上繞了一個彎,搶占了上風頭。
“沖。”
又是一聲令下,一艘艘滿載著木柴,火藥,硫磺的縱火船升起了風帆,在死士操縱之下,好似離弦之箭一般掠了出去。
死士縱火,如此悲壯。
卻可以以弱勝強。
海港里此時已經是一片沸騰,一團大亂。
“攔住他們,攔住他們……”
一艘艘小船乘風破浪,如箭一般踏浪而來,那一艘艘小船之上,一條條健壯的漢子視死如歸。
總督,艦隊司令,荷軍將領好似被踩了尾巴的貓,跳了起來,可只能眼睜睜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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